喻南淵正待和偶兄搭個話,忽聞窗門外傳來篤篤敲窗的聲音。
他疑惑,大清早的,會是誰呢?
而且他記得原身洞府所在的位置是蒼吾峰靈氣最充裕的山頭,風景絕佳,開窗便是絕崖峭壁,可俯瞰漫山竹影幽幽,澗泉暢流。
一些鬼故事不由自主浮上心頭,洞府裡仿佛刮過一道涼颼颼的風。
喻南淵安慰自己,這裡是修仙世界,修仙之人可以禦劍飛行,也許有人就是不愛走正門,喜歡耍帥翻窗。
禁製也未觸動,想來不會有什麼危險。
而且說不定是來調整陣法的小師弟呢,高冷的天才總有些怪癖,也許前幾次小師弟都是翻窗進來的。
正可謂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他修煉三日,積累了不少問題,就等著小師弟上門,一口氣都解決了。
喻南淵走到窗欞前,謹慎地把窗戶推開一條縫,正對上一雙羊似的橫瞳。
羊有橫瞳沒甚奇怪的,可是人長橫瞳……
喻南淵:“……"
他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
見他退後,扒在窗外,長著山羊橫瞳的小童順勢推開窗翻了進來,仰起小腦袋瞅向喻南淵。
小童約莫十一二歲,臉龐清秀,難以分辨性彆,頭上高豎一對彎曲的銀色羊角,微卷的銀白毛發披散著直達臀際,毛茸茸的給人以柔順的觀感。他的後腿是羊蹄,著一身黛藍道袍,屁股後麵悠然拖著一條長長的獅子尾巴。
被山羊小童又大又明亮的琥珀色橫瞳凝視著,喻南淵脊背微涼,心裡麻麻的,不過他被這麼一嚇,很快想起了這號人物。
這是他掌門舅舅的坐騎,喚作“阿文”,雖能夠化形,卻沒能學會說話,心智比人形更年幼。
說是坐騎,原身記憶裡一次也沒見過阿文獸形的模樣,不知究竟是什麼品種的靈獸,反倒時時見燕琨馱著阿文駕馭飛劍,阿文的正體在雲意宗等同十大未解之謎之一。
阿文歪了歪頭,將手裡提著的食盒高高舉到喻南淵眼皮下。
原來是送飯啊,喻南淵鬆了口氣。
“多謝。”他把食盒接了過來。
手中一空,阿文眼睛便開始滴溜溜轉動,他先是低頭看了看地上堆得人無從下腳的法器堆,然後遊移著落到牆根的泥偶身上。
阿文看看喻南淵,再看看泥偶,又歪了歪頭,獅子尾巴好像極感興趣地一晃一晃。
喻南淵暗道不妙,忘記把偶兄收起來了。
這誤會大了。
他匆匆上前兩步擋在泥偶前:“我朋友,來做客的……不是雲意宗弟子。”
喻南淵不知阿文是否有聽懂,隻見到在他解釋完後,對方的尾巴晃得更帶勁兒了,乃至晃出了嗖嗖風聲。
儘管不知道是往哪方麵誤會的,但這絕對是誤會了。
誤會就誤會吧。喻南淵擺爛。
隻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舅舅有什麼托您傳達的嗎?”
外表是孩子,可不代表年齡是孩子,燕琨起碼千歲,喻南淵估摸著阿文的年齡至少也是燕琨的一半,稱聲“您”是不會錯的。
阿文指指食盒,搖搖頭,接著朝喻南淵揮揮小手作彆,一扭身靈活地翻出了窗沿。
喻南淵行至窗前再往外看時連一根羊毛都沒見到,主寵二人皆是來無影去無蹤。
喻南淵關嚴窗戶,回身看著泥偶,撓了撓頭。
至少……至少阿文不能說話,無法跟燕琨打小報告,不然以掌門舅舅的溺愛勁,他真怕對方明日就要登上鴻月峰親自為他和聞師弟說媒。
喻南淵鬱悶地抽開食盒蓋子,有什麼問題吃完飯再愁吧。
因是晨食,食盒裡的吃食相對簡單,隻盛著清粥小菜配一盞靈茶,盒底是幾串新鮮的紫玉葡萄,應當是給他當飯後零嘴消遣用的。
喻南淵心底感激一番貼心的大舅,在微妙的心情中吃完了早飯,隨後取出紫玉葡萄,把昨天吃空的碗碟堆進食盒當中,重新扣上了食盒的蓋子,午時阿文或許還會來送餐,到時一並給他。
末了,喻南淵本想托偶兄幫忙剝下葡萄,因先前的插曲,此刻頓覺猶豫。
看來日後得提高警惕,注意著勿再讓泥偶現身人前。
原身因追求蕭清音搞砸的名聲不提也罷,他偷捏小師弟泥偶一事若是暴露了那才是糟糕透頂,不曉得要被傳成什麼樣。
為了打消江然的戒心,回避同主角的衝突,他選擇了逢場作戲,假意喜歡聞雪舟,這將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已是對師弟不起,不能再給人添更多的麻煩了。
思及此,喻南淵將泥偶收回鴻蒙天中。
……不對,他是不是還忘了什麼事?
喻南淵複又把泥偶放出來,牢牢盯著泥偶和聞雪舟一般俊美的麵容。
盯著盯著,喻南淵一拍腦門兒。
他當日隨口胡說八道,有提過一句親手畫了數十張師弟的畫像,用以證明他對聞雪舟的傾慕之情。
而,畫呢?
畫當然是沒有的。
如果哪日被人問起來,指不定要演變成要畫沒有,要命一條——這不是誇張,他那日撒的謊若被揭穿,令江然懷疑他對蕭清音賊心不死,將來可不就是流血五步,喻氏縞素嗎?
他分明昨日還因想起與小師弟的談話,遂給蕭清音挑選了賠罪的禮物,怎麼這個倒忘了。
真是記起了小師弟的話,卻沒記起小師弟的畫。
畫得補,必須得補,不補就穿幫。
今天開始,每天一幅。
——執筆丹青為良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