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先生,我們什麼時候結婚?”……(2 / 2)

“就像方才的誤會,普通人其實很難會把‘檢查’和‘解剖’聯係在一起,小舒先生的反應,很可能是以前有人威脅過他,說要解剖他,研究他的特殊能力,甚至是帶他去親眼看過手術室和解剖台……才會給他留下了這麼嚴重的陰影。”

說話間,醫生就見傅斯岸的目光並未有挪動,仍然落在玻璃那邊。

男人的神色也沒有多少波瀾。

看起來,醫生提及的這些,傅斯岸可能都早已經猜到過了。

醫生也順著老板的目光看了過去,核磁室內的少年正躺在承載床上,剛從龐大的儀器中被推運出來。

少年的麵色極為蒼白,胸口起伏的淺薄弧度也有些急促,那纖瘦的雙手在身體兩側攤開平放,細白的指尖卻帶著不受控的蜷動微抖。

他之前還被暈眩感惹出過不止一次的乾嘔反應,薄白的眼瞼完全紅透了,長睫濕到根線分明。

可舒白秋自己,卻還乖乖配合著檢查中的所有要求。

傅斯岸已經放下了原本環抱的手臂,他沉默地盯看著,沒有開口。

倒是一旁的醫生忍不住歎道。

“以小舒先生今天的狀態,我們暫時不建議他現在就做心理方麵的量表評測,這可能會給他造成新的壓力。”

“今天不做。”

傅斯岸終於應聲,接著,卻突然發問。

“他體內有沒有受過藥物刺激的痕跡?”

“藥物?”

“精神藥品,或者成.癮性藥劑。”

傅斯岸聲音薄淡,說出的內容卻令人心驚。

醫生反應過來:“您是說毒……”

他忙擺手道:“沒有,這個應該沒有的,我們剛剛加急出了抽血的檢查結果,暫時沒發現這方麵的問題。”

他沒想到老板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但這話題一經提起,就讓人不由得冒了冷汗。

對那些喪心病狂的人來說,這種控製手段雖然極端殘忍,卻的確有效。

假如小舒先生當真被這樣對待。

他的一生就全被毀了。

傅斯岸的嗓音依舊低涼沉穩,他問。

“他的體質這麼弱,是不是承受不了這類刺激?”

醫生點頭:“是的。”

他也反應過來了老板的意思。

或許,正是因為舒白秋的體質太弱,才讓他避免了更多可怕的遭遇。

藥.物控.製、暴.力侵.害,舒白秋沒有遭遇這些,也許並非是他幸運,而是因為他承受不了。

那些人怕他身亡,才沒有這麼做。

醫生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鬢邊的涼汗,順著傅斯岸始終未動的視線,他又向玻璃那邊看了一眼。

老實說,剛剛看小舒先生的反應,醫生隻在心疼,卻並未料想,老板竟是瞬間想到了這麼多。

醫生知道傅斯岸素來的性格,也知道許多事更需要冷靜的周全考量。

隻是他不清楚。

這對舒白秋來說是不是件好事。

畢竟有精神壓力和心理問題的病人想要恢複,都需要長時間的情感修補與嗬護。

傅先生本人,卻是顯而易見的極致冷靜。

醫生也隻能儘心提醒道:“如果方便的話,可以隔段時間做個複查。”

“不過以小舒先生現在的狀態,身體有問題也會很快暴露出來,應該不會有什麼隱疾。”

“嗯。”

傅斯岸低應一聲,冷峻的側臉看不出任何波動。

這時,男人懷裡的手機響了起來,醫生自覺側身回避,傅斯岸掃了一眼屏幕,便走了出去。

走到核磁室外一個無人的單間,傅斯岸戴上無線耳機,接起了電話。

通話那邊,正是剛到明城不久的助理B組的即時彙報。

彙報很簡短,信息量卻很充足。

助理B組是傅斯岸手下最擅長信息收集的一隊,之前在北美時都碩果累累,更不要說是這地界不算大的明城。

聽完彙報,傅斯岸抬手摘下了眼鏡,淡聲道。

“把舒白秋前五任收養人的所有信息查出來,全部。”

單間內用的同樣是冷溫燈,霜白的光線落在男人再無遮擋的眉骨和鼻梁上,更顯出一種迫人的寒涼。

“把這三年裡,舒白秋在公開場合的所有露麵記錄下來。”

傅斯岸用軟布細細擦拭著手中的鏡片,鈦銀的鏡架在修長的指骨間泛出薄薄的冷光。

他低磁的聲線依舊平靜。

“重點標記收養人對舒白秋做出的舉動,和他的反應。”

傅斯岸提的要求就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清晰、明確。

也十足嚴格。

男人抬手戴上了擦拭之後光澤更冷的半框眼鏡,道出了最後一句指令。

那句話聽著輕描淡寫,卻必定會被毫無折扣地完美執行——

傅斯岸說。

“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等傅斯岸接完電話,回到核磁室外,舒白秋還在那張承載床上平躺著,等待最後的一項腳踝檢查。

傅斯岸也仍然站在了剛才的單向玻璃窗邊。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沒有變,但看著剛剛打完電話回來的老板,醫生卻隱約察覺到了對方的情緒。

那是被克製過的不虞,隻留有一點尚未完全消散的餘韻。

卻已經足以令人屏息。

讓人終於意識到。

比起談論舒白秋狀況時的過分冷靜。

這才是傅先生真正的懾人冰冷。

***

兩個人的全套檢查,足足持續了五個多小時。

待兩人相繼做完胃鏡,等半個多小時後麻醉效果退去,體檢結果也基本都出來了。

因為說了這是婚前體檢,要交換報告。醫生在征得同意後,分析體檢結果時,乾脆就沒再分開,而是一同講給了兩個人聽。

傅斯岸的體檢報告並無什麼問題,他才二十四歲,正值年青矯健。

不過舒白秋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傅先生在六年前曾經經曆過一場意外,腦部受損,還險些喪命。

好在傅斯岸恢複得很好,現下已經完全尋不出什麼後遺症。

相比之下,舒白秋的問題就要多得多。

除了之間已知的腸胃虛弱、手傷腳傷、營養不良,舒白秋的免疫功能也明顯低下,還是過敏性體質。

比著檢查報告,醫生一項一項地同舒白秋講解。

最後他也給出總結。

“病人的先天體質較弱,小時候就經常生病,不過底子被養得很好。隻是這兩年開始有些虧空,免疫力和抵抗力都有明顯下降,神經功能紊亂也有段日子了。”

“想要恢複的話,也要相應地耐心花費一段時間。”

傅斯岸在旁邊,一一都聽得清楚。

醫生講得很明白,能把體弱多病的小孩底子養好,一定是家人嗬護得很用心。

舒白秋是被愛澆灌長大的。

可這也同樣意味著。

失去時隻會更為痛苦。

不過聽著醫生這些話的舒白秋卻沒有任何沮喪變化。

相反,他還覺得自己的現狀也很有好處。

因為舒白秋身體不好,容易生病,一病倒就不會被強逼去摸原料。

雖然收養人會不耐煩,但是滾燙的體溫和暈眩的乾嘔做不了假,為了避免他死掉,舒白秋往往還是會得到一些不知多久的康複時間。

聽完講解和總結,舒白秋還認真地輕聲說了一句。

“謝謝醫生。”

落在人眼中,更難言滋味。

把舒白秋教得這樣有禮貌的人。

大概從沒想過,後來,心愛的小孩竟會吃這麼多苦。

舒白秋接過自己的報告,想了想,還看了看傅斯岸。

傅斯岸站在輪椅邊,垂眼就同他對上了視線。

“怎麼了?”

舒白秋抬眸望著對方,擔心冒犯似的,很輕聲問。

“先生,我們大概什麼時候結婚?”

一直沉著眉眼,沒什麼表情的傅斯岸被他這話問得頓了頓,才道。

“月底之前。”

舒白秋抿了抿唇,蒼白柔軟的唇畔浮現出一個很淺的小窩。

他漂亮的眼睛都被連帶著彎了彎,像是亮起了明湛的星點。

好像沒再那樣拘謹,少年尾音輕盈地應了一聲。

“好。”

一旁的醫生看著,他之前還意外老板突然同意結婚的決定。

但這時,醫生卻突然體會到了一點老板的心情。

對著眼前的少年。

實在很難不為他心軟。

傅斯岸幾不可察地沉默了一瞬,才道。

“婚禮會儘快籌備好。”

舒白秋乖乖點頭。

隻是其實還沒人知道,這時舒白秋自己的想法。

看著各項數值如此糟糕的體檢報告,想到自己明顯病弱的狀態,和惹人不耐的長期休養。

舒白秋已經隱隱在期待。

他這麼麻煩,等婚禮結束、衝喜事畢。

——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被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