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機還給淩霽時,狄影罕見地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講。
倒是淩霽很警惕:“你沒打開看吧?”
狄影恢複吊兒郎當的模樣:“淩老師就這麼不相信我,讓人好傷心。不過你這麼緊張,我更確定裡麵有不能讓我見的東西。”
“沒有人會想讓彆人檢查自己的手機。”淩霽給出這樣的解釋。
狄影想到什麼似的,打了個彈指,補充說:“哦,對了,修手機的人說,裡麵的電子元件都被水浸過,雖然現在能用,但能堅持多久不好說。建議儘快把重要的數據導出來,以後就用我給你的手機。”
“你為什麼會知道修手機的人怎麼說?”
“小伊轉達的,讓我提醒你。你是不是想問小伊為什麼不直接跟你說?”
狄影搶在他前麵把問題問了,顯得自己比較有理:“你為什麼總有那麼多問題?”
淩霽:“……”
不問了。
狄影又一次靠厚顏無恥贏得了勝利。
“還有一件事很遺憾,今晚隻能讓淩老師獨守空房,我去山裡拍的那部戲集體殺青,今晚劇組殺青宴。”
看著淩霽沒什麼表示,狄影明知故問:“還是說淩老師想跟我一起?”
“我又不是你們劇組的人,我去做什麼?”
“演員家屬當然有資格去。”
淩霽把頭扭過去:“沒興趣。”
“那好吧,”狄影故作遺憾地說,“我隻好一個人去應付那群給我灌酒的瘋子。”
他不幸一語中的。
狄影就是有這種能力,明明已經喝高,還能在眾人前保持理智的逼格。
可他越這樣彆人就越覺得他酒量深不可測,當晚向他敬酒的人源源不斷,小賈深夜把人送回家時,狄影已是爛醉如泥,全身重量壓在小賈一個人肩上,小賈那脆弱的身子板兒幾乎要被壓垮。
淩霽不知為何這麼晚還沒睡,聽到聲音下樓幫忙,小賈鬆了一口氣。
兩個人把一個酒鬼運到樓上,肯定要比一個人輕鬆得多。
可醉醺醺的狄影明明已經有倒向淩霽的趨勢,卻又綿軟地倒了回來。
“不行,”狄影揮舞著胳膊,粗魯地拍開淩霽有意支援的手,“你的腰還沒好……給我老實點。小賈呢?小賈!”
小賈隻得繼續獨自扛起這千金之軀:“我忘了淩老師有傷,這兒有台階,當心彆絆著!”
狄影十分配合,嘴裡絮絮叨叨:“乾得不錯,彆讓你淩老師累著……小賈,我的小賈魚……”
“魚就算了,要上樓了哥,您高抬貴腳。”
好不容易把醉鬼弄到床上,體力透支的小賈一屁股坐到木地板上。
“對不住了淩老師,讓我喘口氣。”
“你有點缺乏鍛煉。”淩霽講話直白。
“這都被您發現了,我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運動,尤其是負重運動。”
狄影睡下也不老實,囫圇著重複意義不明的話:“阿伯茨的…惡佛歌…”
淩霽皺眉:“你老板經常喝成這樣?”
“還好不是,不然他豈不是現成的健身儀器,搞不好我肱二頭肌都練出來了。”
小賈說著一回頭,發現淩霽正在替自家老板脫鞋襪,一個激靈爬起來。
“淩老師,這種事放著我來。”
“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淩霽說著,往狄影頭下塞了個枕頭,又為他細細地掖好被子。
“哦……”小賈神差鬼使,偷偷掏出手機錄下了這一段。
“那、那我先走了?”他藏起手機,預感這段錄像可能會成為他加薪的財富密碼。
淩霽正盯著床上的醉鬼出神,漫不經心地點了頭:“嗯。”
臥室終於安靜,小賈離開,狄影也不再念莫名其妙的咒語,看上去已陷入沉睡。
淩霽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會兒床上的人,轉身離開,手腕卻被人從身後拽住。
他錯愕回頭,剛剛還醉得不省人事的狄影雙目微張,但目光渙散,看起來也不像是清醒的模樣。
狄影拽著他的手腕,借力坐了起來。
“小霽子……”他喃喃地念出這三個字。
淩霽在他對麵慢慢坐下,犀利與迷離的眼神四目相對。
狄影鬆開他的手腕,開始在自己身上來來回回摸索。
“小霽子,哥給你帶了好吃的……”
淩霽眼中浮現旁人難以察覺的光芒。
狄影摸索了半天,終於在胸前口袋掏出個小小的油紙包。
他一層層拆開牛皮紙:“你看,哥沒忘了你,哥走到哪兒都想著你……”
油紙包徹底攤開,裡麵靜靜躺著一塊看不出模樣的糕點,有近乎四分之一被徹底碾碎。
失望爬滿了狄影的臉,“呀……壓碎了,吃不成了……”
他正要把這份不體麵的禮物收回去,一股力道牢牢地攥住他手腕。
他聽見遙遠的迷霧中傳來一個聲音:“能吃。”
淩霽將他的手腕拽向自己,就著他的手,將上麵的點心一口口吃掉,連被壓碎的殘渣都舔得一乾二淨。
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在狄影臉上,仿佛吃下去的不是糕點,而是帶回糕點的人。
狄影的視線宛若被反向鎖定,眼前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也怔怔回盯著淩霽。
餘光中,那人用舌尖緩慢卷起油紙包裡的點心,再含進嘴裡,他也下意識地跟著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攝入的酒精一點一滴地蒸發,早已沉睡的理智像下沉的電梯,被一個力量單薄的小人,徒手拽著鋼筋,一下又一下,硬生生從地底拽回頂樓。
淩霽將點心消滅乾淨,把被他舔淨的油紙收走,起身推倒狄影。
“你喝多了,該睡覺了。”
狄影趕緊閉上眼:“我喝多了…我喝多了…睡覺……睡覺……”
一夜無夢。
狄影醒來,淩霽完美無瑕的麵容停留在一尺不到的距離。
興許是神識感知到了凝視,視線中的美人緩緩睜開眼,兩個人就這樣毫無準備地四目相對。
淩霽的眉心肉眼可見地皺了一下。
“睡醒了?”他問。
“……嗯。”狄影遲鈍地回答,大腦還停留在酒精的副作用裡。
淩霽坐起來,表情不大自然:“你昨晚喝醉了,我怕你睡著嗆到自己,所以……”
“我喝醉了,”狄影跟著重複了一遍,“我喝醉了,對。”
他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我好像……又斷片了,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昨晚喝醉之後……沒對你做什麼吧?”
淩霽看起來微微鬆了口氣:“ 沒有,你喝得太醉,回來後就睡著了。”
狄影放心:“那就好。”
淩霽起身下床:“你再睡一會兒,我去煮醒酒湯。”
狄影數著他下樓的腳步聲,直到徹底聽不見。
他將被子拉起來,蓋過頭部,身子蜷成團,整個人隱藏在黑暗裡,雙目卻睜得渾圓。
全都記得。
不管是揭開油紙包時點心散發的甜香。
還是隔著一層薄紙被舔舐手心的觸感。
尤其是那雙被深深刻印進腦海的眼睛。
他全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