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糧鋪店麵不大,隻是兩步就繞到了後堂。當門簾挑開,坐在主位的男子抬起頭時,伏波腳下一頓,生出些恍惚。
不論身姿容貌,還是衣著氣度,那人都跟這房間格格不入,清貴脫俗,不染銅臭,宛若一顆光華璀璨的明珠現於暗室,讓人眼前驟亮,心生震撼。
伏波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一個多月了,結識了不少人,也見過形形色色的古代風物,然而都沒有這人的存在感如此之強,讓她瞬間想起自己身處在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好在隻是一晃神,伏波就反應過來,邁步入屋。
那人見客人來了,也起身笑道:“鄙人姓陸名儉,乃是這家鋪子的主人。聽聞有貴客登門,前來一晤。”
他的語聲和緩,目光清澈,對待明顯漁家打扮的二人也無失禮之處。林猛何曾被人這麼鄭重其事的招呼,立刻慌了神,不知該說什麼。伏波上前一步,替他作答:“小子伏波,這是我家船長林猛,見過陸公子。”
陸儉像是沒察覺這位林船長的失態,自自然然邀請兩人入座,等奉上茶湯後,他笑著開口:“兩位瞧著麵生,可是第一次前來海港?”
林猛是第一次當船長,神態是瞞不過的,伏波自己更是女扮男裝,根本不像跑海人。被一語道破,伏波也不在意,乾脆道:“確實是初次前來。”
陸儉微微頷首,又問道:“那敢問兩人回程可會前往番禺?”
這問題就有些古怪了,伏波眉峰一挑:“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雖然沒有正麵回答,但是這話裡的意思已經清楚明白,陸儉不再拐彎抹角:“實不相瞞,鄙人有急事想通知友人,誰料賊匪橫行,斷了海路。若是兩位能幫著帶個口信過去,並捎來回信,在下願免除這三百石的糧錢。”
那可是一百五十兩銀啊,捎個信就免了?林猛呼吸都急促了起來,隻恨不能立刻答應。伏波卻沉思片刻,問道:“這信可需要時限?”
“去程不能超過半月,回信最好在兩月之內。”陸儉答道。
難怪他寧願找陌生人帶信,而非選擇陸路,從合浦到番禺,兩月時間可不夠。一百五十兩是貴的離譜,但是往返兩地,需要經過海盜的聚居處,風險也不會小了。唯一的問題是,他為何會選他們?
伏波直接問了出來:“來往這條航道的船隊不少,閣下為何要選我們?”
陸儉微微一笑:“此事關緊,我信不過那些熟麵孔。兩位恰好到來,還買了一船的米,我才冒然問上一問。”
這裡麵有什麼利益糾葛嗎?伏波反問:“你就不怕我們是騙子,拿了錢卻不去送信?”
“若是想做米糧的買賣,合浦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劃算處。兩位若是不願在這裡做生意了,自然可以毀約。再者,這錢也不是一次付清的,須得先壓一百兩,等你們送信回來再交付。”陸儉答得乾脆。
這番話一重是威脅,另一重則是利誘。可是偏偏,他話裡不存鋒芒,隻是有一說一,並不惹人厭煩。
林猛已經徹底心動了,風季尚未過去,若是回程順利,他們的確還有時間再跑一趟。而且這次獲利頗豐,李牛和孫二郎估計也是願意再走一遭。如此一來,他們豈不能白賺一百五十兩?再加上利潤的話……
想到這裡,林猛忍不住給伏波使起了顏色,伏波卻不理他,思索片刻才道:“米錢不必免除,隻要貴店能在糧價上打些折扣,這信我就幫著送了。”
這話出乎了陸儉的意料,他那好看的長眉微微一揚:“就算給到六折,也要好幾次方能賺回一百五十兩吧?”
這是大實話,不論按照哪裡的糧價,一船米都難以賺到這個數字。舍多取少,可不是聰明的辦法。
伏波卻坦然道:“下次就未必隻買一船米了。”
這話裡的含義可就耐人深思了。現在來私港的無不是船隊,隻買一船米,很有可能是幾家聯合,他隻能動用的一條船。如此情況下,他卻有自信下次不止買一船,那就是有把握說服同伴,以後專營米糧買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