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 屬於蟲類的翅膀。(2 / 2)

這種注視實在太過特彆,繆伊將其記在心中,記了有將近一百年。特殊的味道彌散在空氣中,不再是陰鬱的低沉細雨,而是雨後暗淡空曠的灰白,隱隱透著股草藥的乾澀。

奇怪的霍因霍茲,奇怪的惡魔。

在這份目光下,繆伊於群魔簇擁與歡呼中,以指尖血打開了封閉百年的黑水晶王宮,一步一步踏上百層階梯,最終赤紅披肩覆蓋於漆黑王座。

此後很多年,每當魔王回想起當初戴冠登臨之日,那種苦澀的草藥味道,仍仿佛縈繞於鼻尖。每當他向其他惡魔打上魅惑,那晚冰冷的綠色眼眸,就會輕輕撓動心尖。

霍因霍茲當時的反應如此強烈,後來見他魅惑其他惡魔,卻沒再阻止也沒指責。奇怪的霍因霍茲,陰晴不定的霍因霍茲。

登臨王位的第三個晚上,霍因為他專門搭了個小窩。

魔王躺在溫暖舒適的窩裡,好心情地原諒了惡魔此前莫名其妙的發瘋。他,繆伊繆斯,才不是會為了這點小事耿耿於懷的弱小惡魔。

——隻偶爾會做噩夢,夢到一雙冰冷的綠眼,夢到被強行掰斷的手骨。

……

魔王宮以黑作主體色,巍然屹立於湖上,呈中央浮島。陡峭尖頂競相直刺天際,極光之下如同荊棘王冠。據說,站在最高處王冠之頂,可以俯瞰整座王城。

作為魔王,作為魔王宮現如今的主人,繆伊從未踏足冠頂。他既沒有在高空吹冷風的習慣,也沒有閒情雅致去觀覽城景。

是以,當繆伊感知到霍因在王宮頂站了一夜,他開始懷疑這隻惡魔中了什麼混沌魔法。而當他抱著心臟一圈圈攀爬懸浮階梯,長發與睡袍被冷風胡亂吹飛,他開始懷疑自己也中咒了。

懷中的心臟仍在顫抖,像是委屈,像是傷心。自從繆伊今晚上回憶百年前的往事,這顆小小的哭包就止不住地嚶嚶。

很嬌氣,很軟弱,很不魔王。

“到底有什麼好傷心的?”繆伊嘟噥著,對自己的心臟很是嫌棄。

最後的尖塔立於高空,塔身外壁環繞凸浮石階,塔頂直刺雲霄,上端綴著環形水晶望天台,夜間如攬明月。繆伊隱蔽自身氣息,沿台階逐級向上,夜風裹著雪白的睡袍,如同托起蝴蝶。

夜色下,繆伊看見城中燈火通明,如散繁星。這給了繆伊一種奇妙的錯覺,仿佛他正走在星光之上,要朝月奔去。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王城夜景。大家原來……都這麼喜歡熬夜?

百年間通常保持著嬰兒般睡眠質量的魔王,很是不解。

踩上最後一石階,魔王探出角,又探出眼,最後探出一顆完整的腦袋。他要嚇霍因一下,於是仍舊隱蔽著氣息。

哼,魔王級彆的隱身,霍因霍茲這隻惡魔當然察覺不到啦!

繆伊環顧四周,很快於空曠中找到了唯一的身影。對方坐在台邊緣,動也不動就這麼俯瞰著城景,也許就這麼看了一晚上。

奇怪的霍因霍茲,奇怪的惡魔。

鬼使神差的,繆伊沒有走過去,也沒有出聲,隻默默站在最後的石階上,上半身趴在台麵,托腮凝望這道身影。

惡魔看著城,他看著惡魔。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漆黑的天幕逐漸稀薄起來,元素精靈值班隊趕著今日份的“太陽”準備上天,城中燈火稀疏。

那道坐了一晚的身影站起,繆伊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心臟。他想起來惡魔就要照例啟程離開深淵,懊惱自己發呆耽誤了一整晚。

於是,就在這太陽即將升起之時,就在夜晚即將褪色之時,魔王的視野中出現了令他渾身僵硬的一幕。

綠眼的惡魔,從腰間取出了一隻瓶子,一隻很眼熟的瓶子。惡魔打開了瓶子,將裡麵完好的蟲屍取出,送入口中。

銀黑色的眼睛裡,倒映著熟悉的身影,倒映著陌生的身影。魔王所熟悉的惡魔,披風微微抖動,裡麵有東西伸出,那似乎是……似乎隱約長出了一對翅膀。

細長的,垂下的,輕薄的,半透明的,蟲類的翅膀。

心臟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