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北部,雪原之上,冰霜城內。終年積雪的寬闊街道已在夜色中入眠,路上無行人,隻餘寒風竄著光禿枝椏,帶來雪怪般的嗚咽。
此時入睡尚早,雪原的居民卻已習慣回屋,家家門窗緊鎖。厚實牆麵堵住風雪,內裡被照得昏黃。一家人圍在壁爐前,做著白日沒完成的手頭勞務,說些閒聊的話。
“今天入城的幾位魔法師大人,聽說是從王都來的?”
“似乎是的,城主大人親自去迎接了。希望是好事吧……”
城堡內,城主麵色陰沉,腳下酒杯歪倒,血紅酒液潑在昂貴地毯上。旁邊幾位魔法師穿著的人同樣麵帶寒霜,為首的老人盯著城主,咄咄逼人。
“水晶球失去了感應,希望閣下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答。”
“解答?嗬,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拿著如此低劣的計劃,浪費我一隻王蟲卵……真以為惡魔是和你們一樣的蠢蛋麼?”
坐在軟塌上的城主,一腳踢開腳下酒杯。杯子撞擊在牆壁上,深深凹陷進去。
“你!”站於後方的年輕魔法師被激怒,上前一步,又被老者揮手製止。
老者渾濁的眼睛,緊盯在城主臉上,好一會兒才沉聲開口:“敢問閣下所言的‘蟲卵’是……”
話語未儘,老者身形陡然一顫,直直倒在地上。他身後的同伴皆是驚懼,散開幾步,握緊法杖指向對麵之人。
他們還未來得及施法,就見老人身上無端破開幾道窟窿,裡麵幾隻漆黑的蟲子試圖爬出,畫麵驚悚而瘮人。有人尖叫,有人對著老人胡亂釋放攻擊魔法。
緊接著,一個接一個的魔法師倒下,同樣有蟲子自他們體內破出。瘋狂蠕動的蟲子們,像是被搗毀巢穴的蟻群,潰散著奔逃。
那位先前被激怒的年輕人,甚至還未倒下,就眼睜睜看著自己胸口中異物鑽出,活生生感受被撕咬啃食的痛苦。
恐懼在房間內蔓延,坐於上位的城主視若無睹,重新在桌上拿起一隻乾淨的杯子。透明高腳杯在他手中晃動,憑空彙聚出鮮紅酒液。
酒液自杯底緩緩向上湧動,濃稠泛黑,逐漸倒滿。混亂的人群終於全部倒下,融化成一灘灘血液。蟲子們未來得及逃出人體,陷在血液中,抽搐著被血液侵蝕,半數的身體同樣融化在血水。
城主伸出獠牙,將杯中血水一飲而儘。隨著酒杯逐漸倒空,地上血水不翼而飛。
滾燙血液流入喉頭,蒼白不似正常人的臉上,幾雙血紅細眼猛地睜開,瘋狂顫抖滾動,朝四麵八方怒瞪。
城主皺眉,一巴掌拍在臉上,眼睛們於是不甘地閉上,這張臉又恢複成“人類”樣子。
“汙染越發嚴重了。”陰影中,有一道低沉的女聲說。
“您不該吸收他們身上的惡之蟲。教廷那邊還沒有送來新的心臟。不食用王的心臟,您自身無法抗住汙染。”一道堅硬的男聲說。
尖銳的童聲:“笑話,你們指望人類遵守信用?我們已經送上一隻培育好的王蟲卵,一隻即將羽化的王蟲卵。可他們愚蠢的計劃卻將卵浪費了。”
柔和的女聲:“造物主留下的水晶球,輕易無法被摧毀。也許,是那隻巫妖出了問題。”
雌雄莫辨的嘶啞聲音:“還有最後一種可能,新生的那位魔王,確實非常強大。”
此話一出,房間內安靜下來。角落陰影裡,幾百隻赤紅瞳孔彼此對視,沒有誰能接話。
片刻後,軟塌上的人影消失,一隻巴掌大的蝙蝠自衣物中飛出,落在酒杯上。它眯起猩紅眼睛,張開蝠翼,畫出複雜法陣。
法陣上幾枚圓圈兀自轉動,花紋幾經變換,最後停在某一圖案。
“我們被反占卜了……來源是那隻水晶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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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一層大裂穀。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捏碎水晶球碎片,慢慢揉捏,又將其隨風拋至空中。粉末在空中成形,蛛網般凝聚,逐漸描繪出複雜圖紋。
“是血魔,原來藏在雪原上。”
綠眼的惡魔自言自語道,而後腳步一踏,跳入裂穀中。惡魔的氣息在深淵中消失……精靈自大陸一側睜開眼睛。
首先感知到的,是耳邊連綿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