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襄小姐,今晚怕是不太痛快。”牽雲果然悶不住話,從柳令襄送走貴客,再到她獨在書房坐了一個時辰,最後吃晚飯時被周媽勸出,一股腦全都說了,“那個臉色真叫一個臭啊!”
凡是聽說柳令襄不好的,牽雲就忍不住要幸災樂禍,往常柳銜霜也當聽個趣,主仆兩人笑笑嘻嘻一陣就算。現在她講完了,抬頭望過去,小姐卻無動於衷,牽雲頓時發怵,心生悔意,暗罵自己一時半會兒得意忘形,又不記得要少說話、多思考了。
範渺渺都看在眼裡,此時才問:“府中都怎麼說?”
牽雲忙道:“他們都說,令襄小姐麵色沉重,看來柳家是要大禍臨頭了!”
堂堂家主,喜怒形於色,輕易叫人看破情緒,使得府內上下人心惶惶,本來不妙。範渺渺卻想,柳令襄不是膽怯之人,當街捉婿一事,連她也心生敬意,今日如此自亂陣腳,怕隻怕是那位太子門人有意恐嚇。
連小姑娘也去欺負,範渺渺暗暗搖頭,對他人品持疑。
第二日,聽說柳令襄召集諸位掌櫃議事,這一談,半天過去。牽雲打聽到消息,忙來回稟道:“令襄小姐鎮定許多,出來時,與幾位掌櫃還有說有笑的。”
又過三四日,聽說柳令襄找了個名頭,邀請晏莊到府上吃酒看戲。
早幾日就已在前院天棚搭起了戲台,專門請來京師的戲班子表演,戲子們往來出入,語笑晏晏,府內肅靜沉重的氣氛立刻為之一變,個個都含著輕快的笑意。趙氏主持中饋多年,看重規矩,雖與她私底不和,也不忘向惟清院發來戲單。
牽雲摩拳擦掌,埋頭挑揀戲單,一邊來問她:“小姐,你想看哪一出?”
平常隻有臨近年關,府上才會擺出這般陣仗。牽雲興奮得很,跟她細數說道:“雖是請那位太子門人做客,也一並邀請了陳家、魯家的親眷,對了,陶夫人與陶小姐也來呢!”
她熟稔的語氣叫範渺渺心道不好,果然就聽她道:“小姐,你與陶小姐向來交好,這一年半載未見,一定有許多話要說。”
範渺渺無話可說,真到那日,很順理成章地生起病來。趙氏叫周媽來看望,也被金媽擋回了。隻有牽雲愁眉苦臉,托手趴在窗畔,聽見遠處傳來的鑼鼓聲樂,心不在焉。
範渺渺看不過去,說放她去看戲。
牽雲眼睛一亮,很快又搖頭說不去:“我伺候小姐,哪也不去。”
才說完,金媽進來說柳令襄來了,牽雲奇怪道:“她不在前院議她的大事,來我們這小院子做什麼?”
柳令襄自然也不願前來,但柳銜霜輩分高,得知她生病,作為家主不可不過問。趙氏本說陪她一起來的,也被她回拒了,兩個人一起上門,落在柳銜霜眼裡,說不定要認為是欺負她。
金媽回稟了話,引她進屋,範渺渺坐於榻上,叫牽雲給她看座。
柳令襄道:“不坐了,聽說你病了,我過來看看。”側頭問金媽,大夫看過怎麼說,吃過藥了沒有,可覺得好些了——全關照到了。然而,她的眼睛並不看向範渺渺,自覺很彆扭。她心想,禮數到位就好,反正人家不一定領你的情。
範渺渺再請柳令襄上座,又叫牽雲、金媽奉茶。屋內隻剩下她們兩人,範渺渺看著她,有點發呆,半晌後說道:“現在才發現,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柳令襄在榻邊坐下,隨口問道:“她是什麼樣的?”
範渺渺說道:“她敢於力挽狂瀾。”頓了頓,笑了,“最後當然也做到了。”
柳令襄下意識想說,你身邊有這樣的人嗎?轉念一想,頓時醒悟過來,難道她也聽說自己近日憂心忡忡,所以出言安慰?這一點也不像柳銜霜為人,她沒有這麼好心吧!
範渺渺知道她又誤解,柳銜霜與她們的心結,絕非三五日可以解開,因此她也不多費口舌。
範渺渺換個方式問她:“那你認識太德王皇後嗎?”
她的前世父母早亡,至此以後雖談不上離群索居,但也終日沉默寡言。有一位表姊憐惜她的經曆,閨中時常與她來往,處處開解,才總算令得她開朗不少。後來,表姊成了王妃、做到皇後……她的一生坎坷不平,經曆喪夫、亡子,到了年邁之時,依舊魄力不減,走出深宮,扶持年幼的永平皇帝平儘外戚之禍,挽救了正值飄搖的晏氏王朝。
柳令襄搖頭,見範渺渺神神在在一笑,對她道:“以史為鏡,惟願你和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