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渺渺笑了笑：“你問我，我從何知道？”她想的是，京城的雪，最大也就這樣子了，再北邊的雪，連她也沒親眼得見，隻在彆人口中聽說過。突然一窒，她是在誰口中聽說的呢？一時半會竟想不起來。

柳令襄噗嗤一笑：“你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原來又是在哄我。”

範渺渺一笑，不再說話。來到前院，果然見柳千億和趙氏都在，趙氏正在吩咐廚子準備今夜的晚飯，仔細叮囑完每一個人的喜好，抬頭見到兩人，笑道：“我還以為小姑要晚些才來。”

“一家人賞雪打牌，我乾嘛不來？”範渺渺笑道。

她說到一家人時，趙氏明顯一愣，隨後背過身去，悄悄抹了抹眼淚。範渺渺已看過柳銜霜的自述，知道趙氏的心結向來在於柳銜霜的態度，現在終於等到她親口承認，趙氏感時落淚，也是難免。柳千億隻在旁看著，倒沒說什麼。

“不管怎樣，今日打上八圈，不然誰都不準下桌。”柳令襄叫破沉默。

趙氏忙回身，囑咐聽差將牌桌搬到庭院裡去，一麵說道：“那裡四周敞亮，倒是賞雪的好地方。”又道，“但怕坐久了冷，周媽，你叫人搬幾個火爐子來。”

柳令襄打了範渺渺一下，揶揄道：“你瞧見沒，你隨意的一句話，我娘就布置開了。”

範渺渺道：“我不過胡口一說，其實在哪裡都一樣。”

趙氏忙道：“都安排了，也沒什麼的。”

看她們客客氣氣地人情往來，真是愁人。柳令襄跺跺腳，率先推了柳千億上桌，嚷道：“趕緊趕緊，趁著天光，不然等會兒天暗了，又要掌燈，麻煩得很。”

柳千億敲敲椅背，說道：“學做生意也小半年了，還是這猴急樣。”

柳令襄吐吐舌，在範渺渺、趙氏先後落座後，也坐下來。四人打起牌來，不覺外麵天黑，雪花在燈下紛飛，下得更密了。周媽看著時間，在一旁提醒開飯，趙氏便叫大家移步，到屋中吃過除夕夜飯。

望著雪下如席，柳千億道：“都說瑞雪兆豐年，這一場雪落下來，冀望開年能有好景象。”

眾人酒足飯飽後，範渺渺借口看雪，想要躲掉打牌，當然實在是，她並不擅長打牌，常被柳令襄截胡。而柳令襄正贏在興頭上，自然不準，叫秋水攔住她的去路，“不行，不能臨陣脫逃！何況，這雪一時半會又停不了，你著急什麼？”

隻好又坐下，再來打過幾圈，結果柳千億久坐難受，由趙氏陪著，先回屋歇息了。範渺渺見狀，立刻也托辭起身，柳令襄極怨恨地看她一眼，隻好吆喝丫鬟們和她打。範渺渺陪著看了一會兒，總是柳令襄贏牌，覺得沒趣，便接過牽雲遞來的手爐，走到廊下遠望。

牽雲問：“小姐怎麼不回院中？這裡風緊，小心著了涼。”

範渺渺回頭一望，先望見柳令襄打牌時的財迷樣子，失笑搖頭：“除夕要守夜，我們回到院中也是冷冷清清，倒不如在這裡和她們一起熱鬨熱鬨。”

“既要熱鬨，小姐乾嘛不去接著打牌？”牽雲疑惑，說道，“小姐這些時日就愛一個勁兒望天，也不知道那裡有什麼，值得這樣長久地望著嗎？”說著，也伸長脖子，向天空望了一眼。

範渺渺笑說：“我好好地懷古思遠，怎麼到你嘴裡，就沒一句好話。”

“本來嘛，瞧著怪淒涼的。”牽雲低聲嘀咕一句，正給旁邊與人嘮嗑的金媽聽見，一手拍過來，呸道，“大過年的，彆講這些不吉利的話。”

牽雲捧著腦袋，十分委屈地望著她們，卻不敢吱聲。範渺渺伸手輕輕彈她的額頭，笑了笑。雖自身就有說不清的因緣際會，但她對於這些總是不願意相信的，因為難道要冀望上天憐憫？

——可是她從未虔誠事佛，所以連這點希望也渺茫。她想，她唯一可以做主的，隻有她自己吧？

突然，天邊炸開了一朵盛大的煙花，嚇得她撫住心口。隨後，一朵又一朵五彩的煙雲在天際綻放，原來是子時的煙火。耳邊，丫鬟們在歡呼新年到來，正打牌的柳令襄捂著耳朵也不忘記伸手摸牌，趙氏走出來，一麵向她道新禧，一麵給大家派發紅包。

在這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中，範渺渺心中微定。仰起頭，望著同一片天空，忽然想到，與此同時，不知那一個人怎樣？

隻有漆黑的晚空知道，然而，卻無從給予她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