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初來乍到，對京城很不熟悉，聽令襄說，這些日子幸有談尚書照拂，我以茶代酒，多謝談尚書。”柳令襄聞言，也附和舉杯。

“我初見令襄，便覺得她很像我年輕時的樣子，情不自禁就想要親近。”談蔻笑說，“幫忙真是談不上，不過是見到了，搭一把手而已。”

三人對坐，喝茶品茗，談蔻見範渺渺一味沉默，心知她拘束，主動搭話道：“我聽人說，貴窯燒出的‘海棠紅’今年大有增量，因是銜霜小姐改良了秘法。”

範渺渺謙虛說道：“並非我一人之效，所以不敢居功。”

談蔻說道：“曆代瓷器素來都是青白二色，南青北白，對峙多年，而‘海棠紅’的出窯，可以說是給予了世人審美的衝擊，完全辟出一條嶄新的道路。我曾有幸，窺過‘海棠紅’的風采，與青、白瓷追求的素淨雅致不同，‘海棠紅’近乎濃豔，有一種奪人心魄的美，當年我第一次目睹，幾乎不能移神。”

範渺渺恭維說道：“談尚書果然對瓷器很有見地。”

“我祖父生平最愛收藏瓷器，我在年幼時耳濡目染，因此勉強通曉一二。隻是，祖父他離世得早，對‘海棠紅’一向隻有耳聞，從未見過。即便如此，他亦是心折久矣，稱‘窯變’乃是天地間最絕妙的造化。”談蔻笑道，“世間瓷器，以青白二色居多，其中並不乏精妙絕倫之器，但我想，祖父他之所以對‘海棠紅’心折至此，應當是為現世的工藝傾倒。我記得，從前是燒不出異色的瓷器的。”

範渺渺說道：“其實倒也並非是從前的燒窯工藝不成熟，而是瓷器的釉麵直接是由瓷土呈色的，所以顯現出來，便隻有青白色。”

談蔻恍然大悟，含笑斟酒敬她：“原是這個因由，托柳小姐的福，叫我今日又漲了見識。”

範渺渺回敬她，說不敢當。

“外人不知情，還以為青、白二色是經久不變的風尚，我彼時稚氣，曾問過祖父，為何牆外花朵繽紛美麗，瓷器卻隻能固有兩色？”談蔻淡淡一笑，“那時，我還不知有‘海棠紅’，卻在心中立下了一個誓言，日後我必要燒出彆的美麗色彩。”

談蔻放下茶杯，輕聲說道：“如此誌向，在旁人看來，無異於小兒稚語，當不得真，就連我的家族也很不認同，哪怕他們將品瓷視作高雅之舉，但顯然燒窯不是。這些年，我雖有機會見識各樣的名瓷，出入諸位大家的藏室，在瓷會上流連忘返，卻始終無法完成自己幼時的心願，簡直都要灰心喪氣了，直到我見到你們兩位小姐，原來，不是我不能去做，而是我沒有去做。”

柳令襄不禁動容，叫了一聲談尚書。範渺渺聞言，也對她稍稍改觀。

談蔻默然了一瞬，抬起頭，繼續說道：“兩位小姐，我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

“請儘管說。”柳令襄忙道，“倘若我們幫得上的話。”

談蔻笑道：“我想圓自己一樁心事，嘗試燒出新色，如果你們肯幫忙，我想，機會總要大一些的。”

範渺渺點出問題，說道：“但是瓷土呈色並未人為。”

“我知道，這件事是很有難度的。”談蔻很堅定，說道，“在燒出‘海棠紅’之前，想必令兄也失敗過許多次，我自然會有心理準備。”

自範渺渺接手窯口之後，柳令襄就完全放手，任她去做，因此對其中的道道彎彎都不甚了解。這時她說不上話，便隻管為她們二人重新添上熱茶。

談蔻話裡話外說得格外誠懇，範渺渺當下反複參酌，婉拒說道：“談尚書有這般誌向，我實在是很佩服的，隻是……家中家業繁忙，恐怕無法儘心幫忙，屆時連累進度，我們二人……於心有愧。”

談蔻早有預料，笑說：“既然我請你們來幫忙，自該為你們多加考慮，好免去你們的後顧之憂。據我所知，柳家在新亭另有幾家對手，我可助你們奪得新亭商會之首。此外，柳家應當不願盤踞一隅，隻想要新亭的富貴吧？在京城這邊，還是有許多人賣我一個麵子的。”

柳令襄聽得心動，但涉及家中生意，不由得她不多深思熟慮。談蔻也不是急性子，拿起茶杯，輕抿一口，笑說：“兩位小姐慢慢考慮就是，不必著急給我答複。”

三人靜心品茶，有人在外麵輕聲呼喚，談蔻便問她所為何事。

那丫鬟道：“剛才鄭貴人進寺禮佛，看見女尚書的車馬，問了起來。”

“今日鄭貴人竟來禮佛了？”談蔻十分驚訝，連忙起身，一麵向範渺渺二人告罪：“兩位請恕我暫時失陪。”

範渺渺說請快去：“不必特意招待，我們自己在寺中轉一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