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鐘還和他通過電話,這會兒猝不及防就在這遇到他。夏仰有點不可置信,站在原地沒動。
段宵穿著高階黑的連帽衛衣,寬闊瘦削的肩背懶散地往後靠。
明明閒散地跟在自己家似的,他卻還是裝模作樣地問了句:“怎麼?不歡迎我?”
“……”
就算不歡迎,你不也不請自來了嗎?
身後樓道口的風還在往裡刮,夏仰先關上門,轉身嗔怪地看了眼妹妹:“怎麼沒和我說他過來了?”
溫雲渺說話本就費勁。
一句話還沒在腦子裡組織完。
段宵已經開口替她轉了話頭:“連個蛋糕也沒買,這也叫來給彆人過生日?”
夏仰看了眼茶幾上的三層奶油蛋糕,熟視無睹地回擊:“你好哪兒去?禮物都沒有。”
“有,有的,姐姐。”
溫雲渺終於打斷他倆之間的劍拔弩張。
剛說完,門口傳來一聲粗曠的男聲———“京州市內快送,送貨上門。有人在家嗎?簽收一下。”
段宵下巴稍抬,使喚人:“去開門。”
夏仰不明所以,打開門才看見兩個戴著工帽的搬運工,身後將近比人還要高的紙盒子裡裝了一台西門子家具。
“夏小姐是嗎?這邊您訂的冰箱,麻煩在訂單上簽個字。”
工人往裡好奇地瞧了一眼,正好看見沙發上的段宵,眼神立刻挪開了。
冰箱不算便宜,這邊小區樓裡會舍得買的更是寥寥無幾。這男生看著就非池中物,坐在這裡什麼話都沒說,卻一眼感覺不是這兒的人。
但……陽台那又確實掛著幾件男人的衣服。
紙筆遞到了夏仰手裡,有外人在,她沒說太多,看了一眼價目表,把字給簽了。
溫雲渺在她耳邊小聲說:“他中午來的時候,想把蛋糕先冰著……發現冰箱,壞掉了,就買了新的。”
“嗯,知道了。”
夏仰沒追問她為什麼不和自己說,輕點了點頭,把門打開讓他們搬進來。
兩個工人扛著冰箱進來,問:“是放在原地方嗎?這個舊冰箱不要的話,我們老板說可以出360塊錢回收。”
索性壞的也沒用,這屋子不到90平,也沒雜物間堆放一台破爛,夏仰同意了。
舊冰箱就兩層,新冰箱是雙開門的。體積大,占的麵積也大,放在家裡這個角落嶄新到過於突兀。
溫雲渺去了餐桌那邊寫作業。
工人們在拆泡沫和包裝紙,撕膠帶的聲音十分聒噪。
夏仰站在旁邊看,肩上落下一條手臂,男生半個身子的體重都壓了下來,語調親昵:“是不是沒買好?我不會挑東西。”
聽著這語氣,像是一家人。
工人餘光又掃了他們,挺年輕登對的小夫妻。
知道他是不想讓陌生人覺得這裡隻有女孩住,夏仰配合地“嗯”了聲,又真情實感地抱怨:“太大了,占地方。”
“大點好,裝得多,我家那冰箱就是太小了,逢年過節塞點肉都塞不下……”工人聽他們說話,接了一句,“這房子東西這麼少,你們一家不常在這住吧,還是你老公會疼人啊!”
耳畔有聲戲謔的哼笑,氣息灼燙。
夏仰聽得臉紅耳躁,手肘往他緊實腰腹那撞了下,被他溫熱的手掌握住。
段宵淡笑著捏了捏她那細胳膊,點頭說:“辛苦兩位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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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雲渺是夏仰大姨的女兒,比夏仰小兩歲。今年17,在京郊鎮上讀高三。
她出生時就伴隨著輕微自閉和說話障礙,長這麼大,溝通上雖然沒有多少問題了,卻還是留下了說話結巴的毛病。
雖然她們是表姐妹,但夏仰的大姨一輩子沒結婚。大姨生病長期吃藥後,夏仰父母人好,不踩高捧低,是親戚裡唯一會給她們家搭把手,能幫則幫的。
後來夏仰父母相繼去世。
兩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就這麼相依為命地活著。
夏仰考上京大後,沒法帶她一起去市中心生活上學,隻能時不時回來一趟。
好在京州郊區小鎮的學費、生活費都便宜,人也少。溫雲渺雖然是自閉症患者,但智力正常。
她高一高二都是住校,高三寫作業常常要熬到很晚,這一年才自己搬回來住。
工人們走後,夏仰收起臉上有些過分假開懷的笑:“渺渺,怎麼不過來拆禮物?”
溫雲渺順從地走過來,搬著小凳子坐在茶幾邊打開了夏仰送的禮盒。
裡麵是套紅色係的三件套:圍巾、手套和襪子。
“本來想給你織的,可是我手笨,跟著我室友學了幾次都沒學會。”夏仰給她卷了卷圍巾,看著妹妹的臉被映紅,喜笑顏開地說,“入冬天冷,早晚自習去學校的時候記得帶。喜歡嗎?”
溫雲渺咧開嘴,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好看。”
她們在這姐妹情深,坐在沙發一側的段宵乏味地出聲:“好了沒?可以吃蛋糕了吧。”
“……”
夏仰朝茶幾上的蛋糕看過去,看著品相和款式都不是鎮上這些普通蛋糕店能做得出來的,不禁問:“你在哪買的?”
段宵:“不知道,王姨訂的。”
“從公寓那帶到這兒來?在路上都悶一個多小時了。”
說是這麼說,課她還是驚訝於蛋糕毫無損壞的表麵,奶油上麵浮著的果肉看上去還很新鮮。
溫雲渺指了指垃圾桶裡的東西:“蛋糕盒子,下麵……有冰塊,都化了。”
夏仰恍然大悟,一邊拆開蠟燭盒子,一邊說:“那吃吧,先許願。”
段宵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點燃了那數字為“1”和“七”的蠟燭。
他看溫雲渺在那閉著眼睛許了半天,笑了聲:“差不多行了。說話說得慢,許願也許得慢?”
“你彆催她!”夏仰瞪他一眼,見溫雲渺睜開眼了,又變臉飛快,“許完啦?”
溫雲渺靦腆地點頭,吹滅了蠟燭。
蛋糕味道不膩,訂的也不大,就精致小三層。幾個人都吃過了,還剩下一小塊,溫雲渺把多出來的放進了冰箱裡。
電視機一打開,是學英語的頻道。
段宵就坐在那看,也不打算走,時不時像個老大爺似的開口:“水在哪?渴了。”
夏仰在陽台收衣服,屋裡就他倆在。
溫雲渺瞥他一眼,起身去給他倒。再回來時,就看見段宵拿著她剛做的物理練習題在那懶洋洋地看。
他沒有一點動了彆人東西的自覺性,泰然自若地接過她遞來的水杯,點評道:“你比你姐聰明,現在能考多少分?”
溫雲渺:“上次模擬考,是652。”
“985是能隨便挑了,京大就還差點。”
她和夏仰不一樣,沒學藝術。
夏仰母親是申城話劇院的,舞蹈出身。夏仰從小就跟著她學舞,從初中起就是走藝術生的路子,上京大舞蹈係自然也不用這麼高的文化分。
但普通文化生想上京大,得吃不少苦。
段宵拉出張椅子坐下,示意她拿筆過來:“你物理的主觀題都很薄弱,去年不是還行嗎?到今年就偏科了?”
溫雲渺憋了半天,憋出一個字:“難。”
“嗤。”被小女生的坦蕩逗樂,段宵不給麵子地拆她姐的台,“你知道你姐會怎麼說嗎?她會說今年出卷子的老師變了。”
說到這,他又沒忍住笑:“她那總有一堆理由,就是不承認自己寫不出來。”
溫雲渺當然知道。
她還知道接下來給她輔導功課的過程中,這人嘴上會一直提到她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