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Tunji Ige的《ima artist not a socialite》.
兩人異口同聲,一起說出歌名。
氣息曖昧,對視的時候,臉燒得厲害。
薑蝶珍才想到,沒有問過他的職業。
她有些孩子氣地介紹,自己也想當一個藝術家。
景煾予聽了,說想當一杯酒。
他被她問起理由,淡笑著說,“藝術家不應該喝酒,才有靈感嗎。”
她一直為喝醉後,闖入他半掩著的四合院羞恥難當。
他身上蘊著浮動的冷香,氣息溫熱,隻說想做她靈感的來源。
那一刻,薑蝶珍忽然覺得和他結婚或許也不錯。
這一瞬間的念頭。
被暖融融地,彌散在空氣裡的麵食味道消減了下去。
他嘴角有些笑弧度,“這家店我常來。”
他感覺到,薑蝶珍稍微靠得他緊了一點。
在他臂彎裡,探出眼睛往外望,眼睫上薄薄的水光也乾燥了。
她被冷風吹得微紅的手掌,搭在他領口處。
仿佛期待用溫暖的食物,填滿冷寂。
兩人是在一家拉麵店門口停下的。
門口的布簾黃底格紋綢,青茅葉染的黃色。
薑蝶珍也仿製過這種顏色。
中秋曬乾茅葉,用幽藍小火煎出汁,泡棉線,用山茶和榆葉浸染。
樺木紋路呈現鳶色,用樹皮和檀香灰煎汁。
因為上色困難,所以工序繁雜。
景煾予聽她講完,說這幅畫是笠鬆紫浪的木刻版畫《嵐山武藏》。
是幾年前開業的時候。
被手藝靈巧的店主夫妻,複刻而成的。
“嵐山是周總理留學日本,寫下《雨中嵐山》那座嗎。”
“嗯。”他接起她的話茬:“瀟瀟雨,霧蒙濃。”
“——模糊中偶然見著一點光明。”
不知道那時候崇敬的周總理。
在日本學習先進文化,於雨後遠望山色空濛,那種憧憬又渺遠的心境。
和現在追逐夢想的自己,觸碰到設計的邊緣。
陷入光怪陸離的追逐。
也許同樣,在渴求光明。
這次,是她掀開的麵館風簾,放得兩人相擁進店。
默契地恰到好處。
仿佛這種搭配,已經持續了上百次。
麵條在熱水裡,很香。
氤氳得人渾身寒氣,一掃而光。
她被他好好安置在木椅上。
吃麵的興致,在暖香裡越發強烈。
饑腸轆轆的。
但她還有一件事沒忘,就是把肩膀上披著的西服還給景煾予。
剛才她蜷在他的懷裡,隻露出一張小臉和耳朵尖。
來往那些人好像都在看他們。
她心臟,好像住著一隻覓食的小倉鼠,不斷刨著木屑。
好慌,有種「配不上他」的心慌。
那個人卻隻看向她,問她冷不冷。
這家店因為在皇城根,所以攬客手段十分雅致。
牆麵上,是麻繩一點點搓成的細索,是莖葉的走向。
用小透明夾子固定著,呈現葉片狀的拍立得照片。
薑蝶珍一個個看過去。
有考上夢想大學的學生,帶著母親來吃麵,穿著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紫色短袖。
還有帶著生病的妻子來北京,完成攀登長城遺願的夫妻。
甚至還有一起北漂,留言說四十歲之前在北京立足的小情侶。
她眼眶很熱。
忽然覺得自己那點無處著落的茫然,變得輕描淡寫了起來。
再回頭時,她在店裡找了一圈,都沒有看見那個人。
忍不住把疼痛的腳踝放下去。
她無措地站起身:“景先生?”
店主太太是個溫和的女人,看見她掙紮,慌忙提醒:“小姑娘,阿予出去給你買藥啦,你在這裡等等他。”
她的丈夫也探頭出來笑:“餓壞了吧孩子,馬上熱騰騰的麵就做好了,你可以吃辣吧。”
薑蝶珍用衛生紙擦了擦桌子。
把景煾予坐的對麵,也擦得一塵不染。
“可以吃一點點。”
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劃出了一個一點點的意思,半眯著眼睛,俏皮又靈動。
“門簾上是用黃色和鳶色染的黃底綢麵嗎?”
店主太太笑著應道:“還有一味「緇色」”
“紫色?”店主用大勺瀟灑盛麵。
一邊疑惑地,拉了拉防霧氣的口罩。
“是緇色啦。”
薑蝶珍點頭:“明白了,是以米櫧和濃茶為底色,成品淡黑為主,但在陽光下,呈現茶褐色。”
“是我母親傳下來的掬織做法,你這小姑娘,好有靈氣,一點就通。”
“小予選擇的女孩,哪有不好的。”
“也是!”
裡麵傳來碗碟的碰撞聲。
店主夫人在麵裡放了一些香菜和細碎的蔥花。
她笑吟吟地掀開布簾,從裡麵端出來。
“我們兩口子,認識小予很久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帶姑娘來吃麵。他啊,學生時代參加招商會,來這裡吃過一次。幫了我們一個小忙,這幾年都會經常來這裡光顧。”
太太的發髻紮的很低。
她臉上有些風霜地細紋,但有種活在寵愛裡的溫柔。
靜靜微笑著,把放了超量泡椒牛肉的拉麵,放在薑蝶珍麵前。
“他喜歡一個姑娘幾年了,我那次還八卦他,讓他主動點呢。一個公子哥兒,哪需要避忌什麼呀?現在果然把人帶來了。”
薑蝶珍在筷簍裡,挑選著筷子,聞言咬住下唇。
在熱氣朦朧中,她忽然喪失了所有勇氣。
期待的心情驟然落空,像潮水一樣從四麵八方湧來,遮掩住她酸脹的眼睛。
被人誇讚成為他的唯一。
原來不對等的奢求,比剃刀還要鋒利。
這種感覺。
像是臟兮兮的小狗,在雪地裡被人抱回家,在暖意溶溶的房間裡。
小口舔舐著熱牛奶,還來不及開心。
突然發現了主人保留著,之前的寵物,留下來的玩具。
原來他心裡,是有人的。
所以被催婚,才會讓自己,幫忙擋住狂蜂浪蝶嗎。
她的眼睫在白氣裡蒙上水霧,闔上張開,就消失殆儘。
“他喜歡的,應該不是我。我和他剛剛認識。”
正巧這時,景煾予從外麵走進來。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怕她找不到他,會慌,於是加快腳步。
微長的頭發,淩亂地散在額前,擋住眉鋒的淩冽,顯現出年輕男人的莽撞。
他手上捏著雲南白藥氣霧劑和冰貼。
看見她安然無恙地靜坐在哪裡。
她正鼻尖紅紅地,用盈盈的黑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景煾予的心,變得很軟很軟,走過去揉揉她的頭發:“剛才沒找到藥店,久等了。”
「不要感動,那都是不屬於你的感情。」
薑蝶珍很想這樣做。
因為越被他妥帖照顧,越覺得空落落的。
待到景煾予端坐在她麵前。
靠在牆上,微眯著眼睛,抱臂凝神休息的時候。
他靜謐孤拔,宛如頭頂嵐山畫卷下,深不可測的保津川。
誰能憑愛意,將嵐山私有。
隻需要做他身邊,盤旋回環的那曲河流。
薑蝶珍咬住一個酸澀的泡椒。
不怎麼吃辣的自己,任由酸辣的感覺,在舌尖蔓延。
她露出一個調皮的、貓咪使壞般的笑容:“我們一會兒去買櫻花味的冰淇淋,好不好。”
第一次,她沒稱呼他,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