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一瞥,那眉間鮮紅紋飾,不是珩生又是誰?
怎麼……變小了?
元衍起身:“珩生?”
珩生慢悠悠地過來,葡萄一樣的圓眼將人盯著:“師尊,螞蟻有三百四十六隻,大的二百八十一……”
他看元衍走神,忍不住提醒他:“你何時教我術法?”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劇情……
這天殺的原主……
有東西藏著捏著不教,忽悠小孩子呢,讓人數清院中的螞蟻,還分大小……
元衍記不清自己是怎麼來這裡的,一邊不忿一邊把珩生抱起來:“好好,為師教你……”
珩生果然聰明,教什麼會什麼。
幾年過去,少年英才,很是風光。
直到有一天,元衍又迷失了。
他站在茫茫霧氣之中,看著霧氣裡一扇扇開關的門,裡麵是一個個年紀不一的珩生,都朝他伸過手來:
“師尊……”
千千萬萬個世界的珩生齊聲喚道。
一道聲浪橫亙而來。
元衍將發帶解下,將眼睛遮住,徑直往前走。
現在、過去、未來……
無數的可能裡,珩生們呼喚著元衍。
但他深知,腳下的路隻有一條,怎麼走都不會錯的,通往自己未來的可能……
那些珩生隻能再等等他們的元衍了。
他感觸到無數隻手的挽留,或是蒼老或是稚嫩的聲音,苦苦地呼喚著。白衣的仙人走在霧氣之中,每踏一步,身前的霧氣都要退縮一寸。
忽而,是誰痛苦地喚了一聲“阿衍”。
元衍下意識偏頭,手卻被一隻手握住,往前一帶,什麼聲音都遠去了。
還是庭院裡。
時間空間之神的幼體,珩生報出一串數字,然後問道:“師尊,可以教我術法了嗎?”
元衍取下發帶握在手中,笑道:“是你將我帶出來的?”
珩生仍舊問道:“師尊,可以教我術法了嗎?”
元衍抱起他,咬牙笑道:“男孩子學什麼術法,學煉體吧……”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要是到了正冷或者正熱的時候,那才叫一個妙不可言。
腦袋我是糾正不過來了。元衍看著□□著上身在瀑布下麵挨淋的珩生探了口氣,隨手將捉來的肥兔子往草裡一扔,轉身走了。
瀑布下的珩生睜開眼睛,遊上岸,將跑都不知道跑的兔子耳朵一提,扒皮洗淨,架起柴火開烤。
老三等在院門口,看見元衍過來:“哎喲,又去磋磨那小子了?”
元衍皮笑肉不笑:“什麼叫磋磨,大丈夫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得了得了。”老三走過來,連忙叫停元衍的歪理,“你是真的一點都管外麵的事了。”
“老大的徒弟,上次文武試,把你徒弟吊著打……”
元衍一副那又怎樣。
老三猴急:“那又怎樣……人家徒弟要真是一騎絕塵了,搞不好以後遇見了,你我都得跟那小子說聲掌門好。”
元衍:“哼,掌門人此時正值壯年,論後繼有人,早了吧?”
“下棋,早下有早下的好處……我可不想皇帝不急太監急,真等著等著,輪到我們白胡子一把了。”
元衍:“有什麼話直說。”
老三道:“你那徒弟是有點天賦的,你要是不樂意教,我來,多好的一把刀,到時候事成之後……”
元衍冷笑:“在我手上教不出東西……到你手上那不就成了刺向我的刀?”
“哎,你看你這人,怎麼這麼狹隘,教好了他去跟掌門人首徒打,慘死了,首徒被潑了臟水,你痛失愛徒,不正正好麼?!”
“怎麼樣?”
元衍想起霧氣裡千萬張大差不差的臉,轉而笑道:“要不說什麼薑還是老的辣,二長老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
“哈哈哈哈哈謬讚謬讚。”
遠處的海棠花顫動了下,元衍目光掃到一片月白色的衣角,假裝沒看到,和老三寒暄了幾句,話彆後進屋了。
他攤在椅子上,閉眼養身,一睜開眼睛,便見到珩生一身月白色衣衫畢恭畢敬站在一邊,手裡還端著一個茶托,上麵是一盞溫度剛好的茶水。
“不是說了麼,你煉體茲事重大,不用來侍候了。”
珩生將茶遞給元衍:“是。”
是是是,跟個木頭一樣,說什麼都是是是是。做什麼呢又一意孤行。元衍將茶水接過,喝了一口,總覺得這個徒弟比原來的珩生要叛逆些。可再一細想,還是一樣的乖。
將茶水飲儘,他將杯子還給珩生:“上次被打得夠嗆,好好練吧,總還是差在哪裡了。”
一邊心裡狂念罪惡罪惡,你已經很好了,為師是逼不得已啊。
珩生“嗯”了聲。
元衍當真困意來了,餘光瞥一眼,珩生竟還沒走,真是委屈這孩子了。
敵不過沉沉睡意。
真是奇怪了。
這茶這麼疏肝解鬱了麼……
珩生等了一會兒,便席地而坐,將元衍的手附在自己臉頰邊,輕輕柔柔地蹭來蹭去:“師尊……”
“要徒兒怎麼辦呢?隻需要您開口,徒兒彆說輸了……”
他輕笑一聲,偏頭在元衍無力垂落的掌心留下一枚淺吻,囈語道:“死給你看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