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衍聽見玉衡呼吸都放鬆了些。
玉衡拿手在他眼前揮了揮:“真的麼?”
他點頭。
玉衡道:“這毒我是高價購來的,也許是少許餘毒所至,你現在醒了,我們便可以往外走了。”
五天了,殷笑山早就同柳芊芊一同離開了。
隻要他們回到落月洞,他有錢,什麼病治不好呢?
元衍道:“你有沒有傷到哪裡?”
玉衡看著元衍無神的眼睛,有些慶幸他看不到了。淚水無聲往下落,他笑了笑:“有些摔傷,痛死了。”
“哪裡,我來看看……”
玉衡便引他的手,落在自己的斷臂上。樹枝歪歪扭扭,就連纏好的衣料也經由五日變得臟兮兮的。
元衍沉默了,指尖輕輕過撫過。
嬌氣包經此一役,變得可憐起來。
但又好像不那麼嬌氣了。
虎口處的水痕猶如蠟淚一般,慢慢乾涸。
一隻手伸過來,將他虎口處擦了擦,很快收了回去。
隻是虎口處都殘留著那一觸即離的粗糙質感。
“我睡了多久?”
玉衡道:“五天。”
元衍訥訥道:“辛苦你了。”
溶洞裡光線暗昧,玉衡一邊將頭發束在身後,一邊道:“你為救我墜崖,我還沒同你道謝呢,辛苦什麼?”
元衍剛醒,不多時又沉沉睡下,他的身體還需要修養。玉衡便出了溶洞,從未覺天地如此青蔥。經過這些時日,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皺皺巴巴,他看了看水中少得可憐的遊魚,又看了看自己的斷手斷腳,放棄烤魚的想法,轉身尋找野味去了。
縱使如此,也不敢去得太遠。
如此尋了大半日,才得了些果子,複又站在了水邊。
猶豫不決。
還是放棄了。倘若他再生一場高熱,元衍同他怕是要命喪此處。
好在快要天黑時,他終於用石頭砸死了一條蛇。
玉衡看著腦袋被砸成血泥的蛇,想要用棍子挑,又看天色,也漸晚了。要是再遲些,野獸都要出來了。思及此處,他已經將蛇尾巴捏在手裡了。
冰涼滑膩的觸感。
他顧不上彆的,將地上的血跡用泥土覆蓋,蹦蹦跳跳。
麵色慘白疲倦,手也皴裂了。
斷臂斷腳偶爾裸露處也是水腫慘白的。
誰能想到五日之前,他還在落月洞,拿著衣服扇子比較,將闖蕩江湖當做是遊樂呢。
這些念頭五日裡,時時刻刻盤旋於他的腦海中。
因此,玉衡都能邊想邊在溪邊處理蛇了。
想來也不過是眼眶一熱罷了。
他攪碎如鏡一般的水麵。元衍醒來他歡喜,也焦灼。
元衍看不見了,他焦灼,也……也鬆了口氣。
元衍再次醒來時,聞見了肉香味。
玉衡笑道:“你醒啦,我烤了蛇。”
他將烤好的蛇遞到元衍嘴邊:“你試試,味道好不好。”
元衍笑了笑:“你還會這個?”
玉衡“嘖”了聲,不滿道:“那我怎麼把八歲的你帶大的?”
他還好意思說。又是怕衣服弄臟,又是“君子遠庖廚”一類的話,就連三人到落月洞那段路還是元衍得了生食串在棍上烤的。
元衍沒有戳穿他,咬了一口蛇肉,腥得很。
他在寂靜之中吞咽下去,笑道:“好好吃。”
“是嗎?”
玉衡果然很高興:“那你把它都吃掉。”
元衍:“你呢?”
玉衡:“我已經吃好了。”
元衍不疑有他,將蛇肉吃完之後,又吃了幾個果子。夜裡,玉衡屈膝側躺在他身邊。
溶洞濕冷,他瑟瑟發著抖。
元衍察覺到頰邊發絲,還有玉衡的吐息,一下又一下。
還有洞中的水滴,滴滴答答。
大概是忙綠了一天,又或是他醒來了,玉衡很快就睡著了。
元衍將他往自己這邊攬,洞穴濕冷,睡上一覺必要染上風濕。
玉衡睡夢裡,順勢枕在元衍肩膀處。不知碰到了哪裡,痛得吸了一口氣,偏開了臉。
元衍摸著他的背脊,一節又一節,才五天,便已如此嶙峋。
他歎了口氣,無奈道:“嬌氣大少爺,這五日,怎麼過的?”
倘若是以前的玉衡,必定是過不下去的。怎麼過的?還好意思問,數著日子過的。
提心吊膽。
數著水滴,看著日出日落,不時去探他的呼吸聽他的心跳過的。
無數的愧疚和自卑如同一座大山,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就連乾活時也不放過他。
明明看起來簡簡單單的事情,一些瞬間卻能崩斷他那根理智的弦,黃金雨鏈被他扔得遠遠的。
曾經的滴漏之音也猶如魔鬼在他耳邊輕語。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他什麼沒有擁有過,什麼沒有享用過。於是這世間便要讓他淪陷於泥淖,嘗嘗失去的滋味?
玉衡將頭緊緊抵住元衍,抑製不住地顫抖,在夢中也患得患失:“元衍……元衍我不帶這些了,我聽你的,輕車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