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管家沃倫房間中的警示鈴響了起來。他嘟嘟囔囔地翻了個身。覷著眼睛一瞧,是溫室的鈴鐺響了。
城堡裡的人都知道,溫室是“禁地”。蒙恪大人喜歡植物,溫室中的一切都要他親自打理照料,旁人隻是從門前經過,也得加快腳步才行。
什麼人不長眼,觸動了溫室門前的法陣啊?
沃倫從床上爬起來,兩秒後,不敵困意,又重新倒在枕頭上。他心想:“哪個侍從九條命,敢靠近溫室?應該是法陣出問題了,明天早上再檢查。”
墜入夢鄉前,沃倫模模糊糊地想,小玫瑰好像還不知道溫室是“禁地”呢……
起初他聽不懂通用語,等小玫瑰語言能力提升後,沃倫也忘記提醒他了。
不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沃倫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他精神抖擻地起床,先去檢查了溫室,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忙日常瑣事去了。
沃倫沒有注意到,小玫瑰正在城堡大門外種花,他紮了一個小凳子,腳邊是十幾個白瓷花盆。
太陽遲遲升起,灰白的霧氣緩緩消散。人聲一陣陣地從山的另一側傳來,城堡中的人陸續在早晨醒來,井然有序地忙自己的工作。
一切都那麼寧靜,直到——大廳中的座鐘“鐺鐺鐺”地瘋狂敲響!
機關小鳥從座鐘裡彈出來,尖著嗓子喊:“蒙恪大人回來啦!蒙恪大人回來啦!”
所有人像聽到防空警報一樣,瞬間渾身緊張。沃倫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兒,帶了幾個侍從,火速衝到大門前迎接。
季瓊瑰也聽到了機關鳥的叫聲,但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種花這件事上。
昨晚睡了一宿後,水母熒光草和鋸齒奇香豆莢都能采集了。他獲得了十幾朵水母熒光花、一小捧奇香豆,還有幾十粒種子。
於是季瓊瑰把溫室裡那些死掉的花草,該拔的拔,該扔的扔。倒騰出幾個空花盆,用來種新的植物。
他沒發現,身後,侍從們靜悄悄地站了一排。
侍從們昂首挺胸,臉上掛起露八顆牙齒的職業假笑,滿麵春風地帶頭站在城堡前,以最飽滿的精神麵貌迎接蒙恪大人回家。
沃倫保持著完美微笑,眼珠子軲轆軲轆轉,看到斜前方,蹲坐著挖土的小精靈。
那小東西又在折騰什麼。沃倫沒想管,淡淡移開視線。
過了片刻,他感覺不對勁,眼珠子又往季瓊瑰的方向一轉,看到季瓊瑰抱起一個大花盆。
哦,種花呢。
等等,種花?!
哪來的花盆!
沃倫定神一看,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季瓊瑰手中拿著的,不就是溫室裡的瓷花盆麼!
天昏地暗,地動山搖,整個世界坍塌。那他雙腿一軟,靠旁邊的人攙扶著才能站得住。
恰好此時,蒙恪回來了。
他先是看到烏泱泱一群人出門迎接,又看到,人群前的季瓊瑰,紮個小板凳,吭哧吭哧挖土。
絲毫不嫌臟似的,季瓊瑰直接用雙手捧起花土往盆裡填,兩條纖細潔白的胳膊上沾滿了泥。
雪白長發紮呈一個亂糟糟的丸子頭,幾縷碎發拂過眼睫,他抬起臉晃了晃,把碎頭發晃到腦後去。
這一抬頭,看到站在麵前的蒙恪。
“哥哥!”季瓊瑰放下花盆,朝蒙恪跑去。意識到自己滿身是土,又停在原地。
他迅速拍打著身上的泥土,這是,一雙大手穿到他腋窩下,像舉一個小孩兒一樣,直接把他舉了起來。
季瓊瑰毫無準備地雙腳離地,不自覺地蹬了蹬腿:“哥哥,你……”
你在跟我玩舉高高麼!
蒙恪的目光從發頂,掃到皮膚,再掃到他的兩條胳膊兩條腿。然後把季瓊瑰放在地上,摸了摸他的頭發,柔順光滑,又捏了一下他的皮膚,緊致彈嫩。
“生長狀況還不錯。”細微到難以察覺的溫暖笑意在蒙恪臉上出現。
季瓊瑰:“……哈?”
這是把他當植物了麼?
但確實是植物。
頭發光滑,就像花瓣柔嫩無蛀眼,皮膚水嫩,就像葉片翠綠有生機。難怪蒙恪看他的目光總是曖昧又肉麻。季瓊瑰養了一隻貓,他回想了一下,他看小貓埋下圓溜溜的腦袋吃罐罐時,也是這樣的表情。
蒙恪默默注視著季瓊瑰,從開始到現在,他的目光就沒有從小精靈身上移開過,捕捉小玫瑰每一絲生動的表情。氣場也柔和很多。
這時沃倫覺得有必要搶救一下,他戰戰兢兢走上前,顫顫巍巍開口:“精靈閣下,這些花盆……”
“啊對了!我種了花,哥哥你看!”季瓊瑰急於給蒙恪展示,捧起一個大花盆。
裝滿土的大花盆太重,季瓊瑰又太瘦了,麻杆似的胳膊累得發抖。一個不留神,隻聽哢嚓一聲,白瓷盆在地麵上摔得粉碎。
沃倫的心情不能說是跌入穀底,隻能說是墜入深淵。
溫室的所有花盆,都是蒙恪精挑細選,由高級鑄器法師親自燒製。蒙恪是惜物的人。花盆使用很多年,連劃痕都沒留下。
現在就這麼碎了……碎了。
花盆的價值,不隻是當初購買時花出去的金幣,更是蒙恪多年以來的愛惜與珍視。
沃倫的心已經麻木,臉色灰白:“蒙恪大人,屬下監管不力。讓精靈閣下偷拿走了溫室花盆。”
“小心點。”蒙恪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聽起來十分……溫柔?
沃倫一驚,抬起頭來,發現蒙恪是在對玫瑰小精靈講話。
“碎片有沒有紮到你?”蒙恪把季瓊瑰舉起來,又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傷口才鬆了口氣。
季瓊瑰更關心他的花,他掙紮著推開蒙恪的兩隻手,蹲在地上,想要從散落滿地的花土中挑出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