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 林仙鶴出門,在小區裡轉了轉……(2 / 2)

我爸煤老板 傅延年 6864 字 9個月前

林仙鶴:“坐後座難受,我這兩條腿一不小心就碰到地麵了,得老提著,還顛得慌,不如騎車舒服。”其實她是習慣自己掌舵。

林一鳴立刻說:“那還是我坐後座,我不怕顛。”

回程依舊是歡樂的,隻是快到彆墅區時,林仙鶴接到了林家富的電話,說大概明天下午之前,就能將100萬全都彙入她的賬戶中。

掛上電話,就聽見林一鳴聲音低落地問:“姐姐,你是不是快走了?”

林仙鶴沉浸在高興之中,隨口回答說:“是啊,要是能買到票,我明天下午就走。”說著,她又騎上自行車,繼續往前走,身後靜悄悄的,要不是車後座的壓力還在,她都以為林一鳴下車了。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林一鳴的異常,伸出雙腿,支住自行車,轉頭看向後座,問著:“怎麼了,怎麼突然不高興了,不想讓我走啊?”

林一鳴從後座下來,點點頭,又搖搖頭。細長的脖頸低下去,雙手交握在胸前,低聲說:“也不是,我就是,就是,你要是走了,我有好多話都沒人可說。”

林一鳴頭更低了,接著說:“姐,我要是現在就高三多好啊,我就能和你一樣,也離開這裡,去外麵了。”

林仙鶴這才意識到事情好像有些嚴重,她連忙將車子推到一邊,拉了林一鳴到小區門口的長椅上坐下,問:“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兒,給我說說,彆怕,有姐姐在呢,肯定不能讓你受委屈的!”

林一鳴抬起頭,朝著林仙鶴笑了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竟然有種滄桑之感,說:“謝謝姐,可是我的問題,你解決不了。”

林仙鶴有些著急:“你還沒說呢,怎麼知道我解決不了?我解決不了,還有你大伯嘛!他在咱們承寧縣雖然說不上多有影響力,但認識的人還挺多的,隻要你沒乾什麼殺人放火的缺德事兒,總能想到辦法的。”

林一鳴本來不打算跟姐姐說這些,讓她跟著一起煩心的,可是忽然間聽說她馬上就要走,就像在熾熱的木炭上忽然澆了一盆冰水一般,澆得他心裡頭冰冰涼涼,空得很,有種沒著落的感覺,就想不管不顧地傾訴出來。

林一鳴:“我想讓我爸媽離婚。我爸在外麵有人,他,瞧不起我媽,處處看她不順眼,不拿正眼看她,隻要一回家,就是挑我媽的毛病,動不動就說要捶死她,從來都不顧及我媽的感受,經常在我媽麵前說外麵的女人怎麼怎麼樣!”他說著,聲音發哽,呼吸粗重,胸口劇烈起伏。

林仙鶴大驚,林家貴在外麵有女人的事兒她上次回來時,從奶奶那裡聽到的,奶奶跟他抱怨林家貴不往家裡拿錢,老婆、兒子都讓大哥給養著,賺的錢都孝敬給外麵的女人了。她聽著挺氣憤的。這種男人最可惡了,當初娶到高鳳英的時候,整天傻樂嗬,跟撿到寶貝似的,手裡頭有兩個臭錢就不是他了,真讓人瞧不起!

可她卻沒想到,林家貴他還能更惡劣。

林仙鶴也被氣得呼吸氣促,插嘴道:“什麼東西!離,堅決得離,不能跟這種玩意兒在一塊過了。”

她絲毫沒意識到稱呼林家貴為“這玩意兒”有什麼不對,哪怕被罵的人是她的親二叔,是旁邊人的親爸爸。

林一鳴聽了這句罵,臉上露出一絲笑模樣,但很快就消失了,接著說:“可是不管我怎麼說,我媽都不肯離婚。她說,男人都這樣,在外麵花天酒地的,隻要肯回家就行了。她說,姥姥從小就跟她說,說女人就是得學會忍,受了委屈吞到肚子裡,忍忍這一輩子就過去了。”

聽到這裡,林仙鶴拳頭都攥起來了,說:“這是什麼狗屁說法,這不是坑害自己家的女娃子嘛,她自己窩囊著過一輩子就算了,作甚還要害彆人!”

林一鳴點點頭,很認同林仙鶴的話,深深吸了口摻雜著煙煤的空氣,又呼出來,接著講:“我媽還說,離婚要被人笑的,在街坊鄰裡麵前都抬不起頭來,還說,她主要是為了我,為了讓我有個完整的家,彆人要是知道我爸爸媽媽是離婚的,也會看不起我的,將來找對象也不好找。”

他說完這句話,像是跑了八百米似的。

林仙鶴聽完著實不知道說什麼好。高鳳英這個人身上有很多中國傳統女性的優點,比如能乾、堅強、隱忍、謙讓等等,卻沒想到,有時候優點也能成為缺點。

林仙鶴同情地拍拍林一鳴的肩膀,這種事兒,誰攤上都會鬱悶,可憐的孩子,才十六歲,就陷入到這麼為難的境地之中。

林一鳴的話語沒停,“我跟我媽說,我不在乎這些,等離婚了,我就跟著她,我們兩個人一起生活,她再也不用受委屈了,可以挺直了腰板生活。不就是離婚嘛,我們班好幾個父母離婚的同學,他們還不是照樣生活,明年就是千禧年了,要跨入新世紀了,誰還會覺得離婚是個丟人的事兒?”

“我反複的勸她,可是她又說,她要是真的離婚了,我爸肯定一分錢都不會給我們,到時候,我們又沒法繼續賴在大伯家,她隻能去礦上打零工,一個月賺兩三百塊,根本養不了我。”

“我說,隻要忍耐三年,等我高中畢業,考上大學就好了,等上了大學,我可以申請助學貸款,可以去打工自己賺生活費,等我大學畢業,找了工作,就可以把她接過去,她以後就跟著我,我保證能讓她過上好日子,我勸啊勸,可是她就是不聽我的,她說年紀太小了,有些事兒不懂的,生活不易,賺錢很難,哪兒能有說的這樣簡單,現在這樣的生活她就很知足了,讓我專心學習,考上好大學,不要再管她的事情。”

林一鳴仰起頭,讓快要脫框而出的眼淚倒流回去。

林仙鶴肺快要氣炸了,胸腔裡湧動了好多的話想說,但苦於她口才不好,不知道怎麼去表達,隻是一拳頭砸在椅子上,把椅子砸得“嗡嗡”直響,把林一鳴嚇得眼淚都縮回去了,忙問:“你手沒事吧?”

“沒事,我是徒手能開磚的人。”一拳砸出去,把胸口裡的悶氣砸出去不少,林仙鶴把手掌展示給林一鳴看,“你看,好好的。”

修長的手掌一點紅痕也無,林一鳴這才放心,臉上又露出愧疚之色來,說:“對不起,姐姐,我真不應該跟你說這些,惹得你也不高興。”

林仙鶴看著眼前的堂弟,忽然覺得,他變了很多,至於哪裡變了,林仙鶴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沒有以前開朗大方了。以前林一鳴跟自己訴說煩惱時,想說就說,從來不會說“對不起”、“謝謝”這些字眼。

人跟上次見麵時候相比,好似少了許多精氣神,他的笑容裡,總帶著些強顏歡笑的意味。

林仙鶴心裡頭很不是滋味,有些焦灼,但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他。

她想了想,說:“要不然,我去勸勸你媽,讓她跟你爸離婚?彆的不敢保障,二叔他必須得給你們生活費,他要是敢不給,搶我也能從他身上搶出錢來!你要是還覺得不解氣,我找個茬,把你爸揍一頓!”

林一鳴“噗”地笑了,說:“姐,聽了你的話,我心裡頭好多了。我媽她不願意離婚就算了,總歸是她自己在過日子。至於我爸,我早就對他死心了,沒對他報任何期望。反正我就想著,好好學習,快快長大,趕緊考出去,再也不在這個家裡生活了。”

林仙鶴盯著林一鳴的臉看,想看明白他是不是真的好多了,但在這張稚嫩的,剛長出胡子茬的臉上,什麼都沒看出來。她隻好又拍著他的肩膀說:

“你這樣想就對了。你比我強多了,你看看我,我親媽在我六歲的時候就跟我爸離婚了,從此之後不說是給錢了,連看都沒看過我一眼,聽說是嫁給了縣裡頭的一個小乾部,好像又生了孩子。我還能想起她走的那天,我追著她哭,她頭也不回離開的場景。我師父常說,人和人之間的緣分都是注定好的,莫要強行,咱們跟父母也是一樣。”

林一鳴心情好多了,但也更愧疚了,“對不起,姐,我又讓你想起傷心事兒了。”

林仙鶴加了些力氣拍了下林一鳴的肩膀,不高興地說:“男子漢大丈夫,該道歉的道歉,不是自己的問題,乾嘛往自己身上攬?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再說了,我早就不傷心了,就是我親媽現在站在我麵前,我都能當個陌生人一樣!”

林一鳴立時肩膀一縮,下意識後退一步,手掌不自主地撫上去,呲牙咧嘴,“姐,好疼,眼淚花花都被你打出來了,你那可是能徒手開磚的手!”

林仙鶴哈哈大笑,說:“就是要讓你疼,讓你記住,以後不該道歉的時候不要道歉,不是自己的責任不要往身上攬!以後啊,你彆的什麼都不想,就好好學習,學到的本事才是自己的,你姐姐我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以前沒好好念書,現在年紀大了,更念不進去了,就盼著你能考上好大學,給我增光長臉了!”

林一鳴明白林仙鶴的一番苦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成了這樣,總是小心翼翼的,敏感又多疑,便是總是告誡自己不要再管父母的事情,可總是不自覺地去想,有時候上著上著課,就會走神,成績也大不如前。姐姐說得對,他想在就該一門心思的好好學習,等將來自己有出息了,媽媽在他身上能看到希望,就不會那麼依賴爸爸了。

“姐姐,我聽你的,一定好好學習,考上一所好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