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雙 山巔雪與潭中酒(1 / 2)

穆離淵還沒有接話,江月白已經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穆離淵隻覺得胸前被狠狠一推,仿佛有巨石衝撞,撞得他整個人都向後仰過去——

鎖情禁製瀑布冰涼的水砸在身上,眼前彩霧彌漫,四周迸濺起色彩變幻的毒液。

他墜進水瀑後的冷潭中,嗆了滿口毒水。

江月白這一掌力道太大。

終於讓穆離淵回想起北辰仙君真正出手時是如何的力氣。

穆離淵眯起眼睛,召過九霄魂斷緊握在掌心,就要起身。

修長的手指撥開瀑布的水簾,白衣融進流光溢彩的霧氣,江月白披著流淌濃彩的毒霧踏進了冷潭,一把將他按回了水中!

冰涼又刺痛的鎖情毒水瞬間淹沒了穆離淵的口鼻!

周圍的水瀑重新落下,發出水聲巨響。

詭譎光影隨水流滑動,圍繞著冷潭,隔絕了外界,凝成密不透風的水牆。

原來江月白說的“換個地方”,是把自己推進這個盛滿鎖情劇毒的冷潭!

這還不算陰謀。

穆離淵用力從毒水中撐起上身,掌中九霄魂斷已經出鞘——劍氣凶狠地劃過江月白的前頸!

江月白仍舊按著他,甚至連仰頭躲避的動作都沒有。

一道刺目的血線橫在冷白的脖頸。

鮮紅蜿蜒爬下,與霧氣氤氳的彩色水汽交融,變幻成蠱惑的畫。

江月白抬手,單手抽了自己發帶,滿頭長發與四周紛紛墜下的水瀑一起飄落。

落進煙波飄蕩的寒潭。

落了穆離淵滿身。

穆離淵拿劍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冰涼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背,壓住了他手腕細微的顫抖。

九霄魂斷的劍鋒在漫天水霧中緩緩掉轉方向。

江月白握著穆離淵的手,用近乎鉗製的力量,強迫這把劍的劍尖指向了穆離淵自己胸口。

不再像多年前那樣溫柔。而是強硬得無法反抗。

穆離淵覺得右手已經痛得麻木,似乎江月白再用一點力氣,自己的指節都要儘數碎成齏粉。

恢複修為的江月白,是他沒法輕易敵過的人。

但這更讓他興奮。

隻有江月白也想要他的命,他的殺心才能堅決、他的複仇之劍才能刺得毫不猶豫!

他的報複,不想宣泄在臉上沒有恨的人身上。

那樣,不夠痛快。

“繼續啊,”穆離淵垂眸看了看抵著心口的劍,又抬起眼,笑著看身上的人,眼尾滑下毒瀑的水痕,顯得格外危險,“我想看看北辰仙君殺人的時候,是不是也心如止水。”

江月白握著他的手驟然用力,九霄魂斷的劍鋒順著他胸前劃過——

穆離淵閉了下眼。

他感到身前水液飛濺,落了他滿臉。

卻不是熱的。

不是血。

穆離淵睜開眼睛,江月白已經鬆了他的劍。

利刃濺起鎖情的毒,一路劃開了他的黑袍,滿潭的鎖情毒水徹底淹沒了皮膚。

冰涼刺骨的水,卻讓他感到燙。

鎖情毒深入皮肉、滲進骨髓,不懷好意地遊走他每一寸血脈。

穆離淵斷續地喘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好似落進了深不見底的酒池,在一瞬間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四周鎖情的水瀑還在飛流直下,卻在毒蠱的味道裡變了形狀。

變作漫天旋轉的藤蔓,妖嬈地笑。

又變作斷了線的彩珠,一顆顆墜落,不輕不重,撩|撥般砸在他胸口。

騰起的水霧如輕紗,遮掩著若即若離的人。

他看到江月白滿頭長發都被流彩的水汽打濕,鎖情的毒液正順著鬢角緩緩向下,撫過眼尾、滑過臉側,停在唇角。

江月白抿了下唇,將鎖情的毒抿進了口中。

不經意。

又很經意。

江月白當然知道這些水有鎖情毒。

穆離淵在水汽彌漫裡感到昏沉。

推自己一個人進來,是陰謀。

可兩個人一起進來,是什麼。

他還沒想明白,江月白已經解了衣帶。薄衫與白衣撲麵扔過來,蓋上了他的臉。

水霧太濃,白衫的縫隙又太細,他隻能透過白紗看到朦朧模糊的身體線條。優美緊致,又因為傷痕透出淡淡的虛弱散漫。

每一寸,他都無比熟悉。

如今卻顯得陌生。

清冷的白染上了鎖情的色。

好似春冬冷夜的霜雪裡漫開了迷蒙的血。

鎖情瀑布的水澆透了兩人。

江月白的眸底全是水,淺淡緋色的水,流進又滑落。

順著他的線條滑下,流進穆離淵掐著線條的手。

水瀑之外人聲紛雜,受傷的修士們在哀嚎求救,趕來與路過的修士們在焦急地詢問情況。

到處都是喧囂吵鬨的腳步聲與說話聲。

被瀑布落下的水聲隔得遙遠。

又被洞內回音放大得極近。

穆離淵這輩子做過無數瘋癲的事。

他在暗無天日的深淵裡自傷自殘、在魔窟泥沼裡生吞活剝同類、在腥風血雨裡殺人不眨眼......

但沒有一次,比得上此時心跳如狂。

他想要從難以自拔的沉潭裡清醒,他用力深深吸氣。

臉上蒙著的白衣濕了水,浸出冷香。

口鼻全是江月白的味道。

他閉上眼,一切想要逃避的卻變得更清晰。

他聽到鈴鐺在上下搖晃,好似居心叵測的低語。

他感到水流在緩慢地爬,融進相接的地方。

江月白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已經勝過他聽過所有的良句美言。

隻用這樣無言的、錯亂的呼吸。

就足夠。

江月白不動的時候,是他魂牽夢繞的山巔雪。

江月白動的時候,是他沉淪癡迷的潭中酒。

他要對方學主動求討恩賜的奴。

可江月白什麼都不用學。

江月白就是江月白,無人能及。

......

陰蠱門內的修士們越聚越多。

受傷的修士們經過療傷,有的已經可以說話。

他們咳著血,指向遠處的水瀑之後,斷斷續續說:“北辰、北辰仙君......”

眾人望向流著毒水的瀑布,驚訝道:“北辰仙君進了毒潭?”

保護鎖情蠱的毒潭浸滿了鎖情的毒,隻能用合|歡之事來解。

北辰仙君明月清風不可染,怎會允許自己染上那種肮臟的毒?

他們都不信江月白會做事這般不計後果,又反複確認:“你們確定是北辰君?會不會是認錯了人?”

受傷的修士急得咳血:“我、我們怎麼可能會認錯!北辰君和另一個高手爭搶鎖情蠱......”

“另一個高手?”有人打斷了他的話,“什麼高手?還敢和北辰君搶東西?不想活了嗎?你是不是中了什麼毒,花了眼?”

受傷的修士氣得從血泊裡坐起來:“你們若不信,大可現在進去看一看!”

眾修士望向湍急的瀑布。

水聲震天,毒液飛濺。

他們都望而卻步。

滔天水簾卻在下一刻自己打開——

江月白身披白袍,從流光溢彩的毒瀑中跨了出來。

滿身的水液還在向下滑。

卻半分不狼狽。

反而震撼人心的美。

鎖情的毒霧與風雪夜歸的寒氣在這一瞬間一起散開!

眾人不由自主地整齊後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