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為略有遲疑,低聲問道:“這是?”
小黃門也是一驚,先嘟囔了句“怎麼還沒走。”
後立馬斂了神色,回身與謝不為低語道:“這是昨日陛下賜給殿下的......侍女,但殿下從來不近女色,隻將她打發到棲芳園剪枝,但誰曾想,此女頗為膽大,竟趁著殿下今日要來棲芳園賞花的機會,模仿袁皇後的妝容,在花叢中起舞。”
說著說著,小黃門有些麵露不忿,“袁皇後哪裡是旁人可以褻瀆的!而且,在侍衛將此女拉下的時候,她不斷掙紮,竟然還碰到了殿下的手!”
小黃門的語氣重音,倒像是種種罪過中,碰到太子的手之罪最重。
小黃門又瞥了一眼那女子,更是低聲,“也許是她確實與袁皇後長得有幾分相像,故殿下並未處罰她,隻教她從哪裡來便從哪裡回,但她並不肯走......”
又頓了頓,估算著時間,“方才奴去接大人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這兒跪著了,這都快一個時辰了,竟還是在這裡哭!”
謝不為不免咂舌,倒不是因為此女,而是因皇帝。
給自己兒子送小妾也就罷了,但特意選了個和自己原配老婆長得像的算是怎麼回事,莫不是以為太子不近女色是因戀母,還是皇帝有什麼特殊癖好?
實在荒謬!
小黃門見謝不為也是麵露驚訝,反而寬慰道:“大人莫要擔心,即使殿下性子有些......但在垂絲海棠花開的時候,殿下輕易不會發火,也比平時要更好說話。”
謝不為對著小黃門頷首,謝過他的好意,但心中想著,難道這也是叔父的特意安排嗎?
小黃門囑托畢,才躬身請謝不為入棲芳園,“大人快些進去吧,莫要讓殿下等急了。”
謝不為便不再耽擱,略過那跪泣女子,徑直往園中去了。
甫入園,便被一片紅花綠樹撞了個滿眼。
濃豔的垂絲海棠綻滿枝頭,又隨風紛披婉垂,暈染了整片樹林,恍若瑤池花海,就連原本淺淡的香氣,在此刻,也仿佛凝成了香霧、化作了煙雲,於林中嫋娜飄搖。
謝不為輕柔地拂開花枝,順著小徑往深處去,在垂絲海棠最為團簇之處,他看到了太子蕭照臨——
蕭照臨身著玄色金邊長袍,坐在臨時陳擺的獨榻上,榻邊有一木案,案上放著一銅盆,盆沿上還掛滿了白色巾帕,而蕭照臨正拿著一條巾帕,垂頭專心地擦著自己的手。
謝不為款步而近,蕭照臨也聞聲抬眸,兩人皆有一怔。
簇擁著他們的海棠花隨風輕輕搖曳,發出簌簌輕響,如紅雲般的花瓣隨聲飄蕩而落,落了兩人滿頭。
造物主怎會如此博愛。
謝不為原本覺得,謝席玉與孟聿秋已經算是這個世界中的顏值頂流了,但在看到蕭照臨時,又不免暗暗讚歎,原來還有一顆遺珠藏在了垂絲海棠之中。
蕭照臨的眉眼當真不似漢人,而是一眼就可認出的蠻越長相。
若說謝席玉的眉眼是如山水如畫卷,孟聿秋的眉眼是如珠如玉,那麼,蕭照臨的眉眼則像是這漫天垂絲海棠化作——
長眉是褐色花枝、明眸是盛綻花身,那微微上勾的眼尾,則是花心中延伸而出的花蕊,而他的左耳竟還墜有一支華麗的耳墜,金色耳鉤下串金珠一顆紅玉一顆,最末紅色流蘇尾墜堪堪及肩。
雖三人各美其美,但無疑,蕭照臨的姿容是最具攻擊性的,是讓人隻一眼便最為難忘的,像是一株垂絲海棠,就這麼深深紮根心中。
“看夠了嗎?”蕭照臨首先彆開了眼,複垂眸擦手,語氣竟有幾分隱隱的不自然。
謝不為這才回過神來,暗罵自己色令智昏啊!
但還是錯不開眼,順著蕭照臨的動作看去,發現蕭照臨的手竟如瓷似玉,潔白的巾帕在他手中,也被襯得暗暗發黃。
不過,蕭照臨顯然沒有將自己的手當成瓷玉對待,擦拭的力氣極大,細看去,那隻手竟像是蛻了一層皮一樣隱隱泛紅。
“嘭”一聲,蕭照臨將手中巾帕團成團,砸回了銅盆中,“你若過來隻是為了在這裡當根柱子,那現在就可以走了。”
說著,又拿起盆後的一雙泛有淡淡光澤的革製黑色手套,慢條斯理地套在了手上。
等他帶完之後,謝不為才發現,竟還是一雙半掌手套,半露的如凝脂的掌心與黑色手套對比十分明顯,黑愈黑,白愈白,叫人根本挪不開眼。
而在最後,蕭照臨又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支銀戒,套在了右手小指上,銀戒在穿過花叢的陽光下熠熠,仿佛點睛之筆般,讓蕭照臨的手簡直成了藝術品。
不過這次,謝不為及時搶在蕭照臨再一次出聲前回了話,“不為此來,是有求於殿下......”
但還不等他說完,蕭照臨竟出言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中充滿了玩味與嘲弄:
“哦?竟不是來哄孤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