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嬴政看向昌平君幾人,“攻韓伐趙之事暫且議到此處,爾等先下去吧。”
李斯心頭一凜,世間能得王上如此看重之人,莫非...是他?
果然,下一瞬他便聽見嬴政說道,“韓非已抵達鹹陽,寡人今夜將在六英宮設下筵席款待,此事交由李斯操辦。”
李斯隻覺一個驚天響雷在頭頂炸起,早將方才那聲童音拋到九霄雲外,滿腦子的“是他,真的是他,王上果然很器重他...”,他強迫自己穩住心神,恭聲道,“臣遵命。”
明赫同樣大吃一驚,驚呼道,“什麼!韓非現在還沒被李斯毒死?這可太好了,我正好看看父王的白月光究竟長啥樣。”
正在慢慢往殿外走的李斯身形微微一頓,心念急轉間,倒也憑借一身演技,若無其事地朝前走去。
待來到殿外他才驚覺後背早已濕透,藏在寬袖中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今日種種,究竟是奇遇,還是王上尋來異術之士的試探?
殿內,嬴政的目光亦是一沉,直接跳過白月光這個新詞彙,思忖起話中的重點信息——後來李斯竟殺了韓非?
不,李斯此人心思深沉,行事穩妥,事事以君王之令馬首是瞻,絕不會擅斷專行暗中毒殺韓非。
他垂下眼眸,注視著明赫那雙清澈的眼睛,似在自言自語般問道,“可若是寡人下的命令呢?”
明赫張大嘴巴,心中疑惑不已,“啊?老祖宗在說什麼?他下了什麼命令?…我知道了,我家大大太勤政了,肯定是他熬夜加班累糊塗了…”
嬴政含笑輕輕為明赫擦去唇邊流下的口水,心中已有了判斷,他不知情,看來自己當時並未頒詔令以布告天下殺韓非。
但李斯亦絕不會私自謀殺韓王派來的使者韓非,想來是自己給李斯下達了秘密指令——可究竟是什麼原因,會讓自己下此狠手?
莫非,韓非此番前來,拒絕了自己有心留他在秦國效力的邀約?不,就算如此,自己也並非動輒嗜殺之人,除非,有人在一旁挑撥澆火…
想到這裡,他抬眼看著李斯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君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君而死,李斯施得好一手借刀殺人之計!
到了此時,方才聽聞韓非抵達鹹陽的歡喜,已隨之漸漸沉落了下去,他輕輕揉了揉明赫的小臉,繼續自言自語道,“不過,如此倒也算不上錯。一柄利刃,若不能為寡人所用,自然也不能落到旁人手裡,你說對不對,小家夥?”
明赫也努力舉起小手,摸了摸嬴政的下巴,暗道,“可憐的始皇大大,竟孤單到要跟一個小奶娃討論事情,嗚嗚嗚果然是高處不勝寒啊!不過,他這話到底指代的是什麼呢?哎,不知道古人究竟是怎麼想的,我倒覺得,一柄利刃也有許多種用法,如果這種方法不行,就換種方法唄,比如利刃殺人不好使,就用它來砍柴唄...”
嬴政溫柔刮了刮他的小額頭,目光漸漸幽微起來。
...
一身紫衣華袍的韓非緩緩上殿,麵色端肅,揖拜道,“外..外臣韓..非,拜..拜見秦..王。”
沒想到,這位寫下《五蠹》《說林》等絕世名篇的韓非子,竟有口吃之疾。
嬴政並未介懷,疾步來到他身旁,感慨道,“先生不必多禮。寡人年幼之時有幸拜讀先生之書,驚為天人,恨不能飛身拜於先生門下,今日能見先生一麵,此生足矣!”
韓非起身致謝道,“秦王..過..過獎了。”
他看了一眼嬴政懷中的繈褓,暗歎一聲,秦國實力傲視群雄,這位秦王抱著稚子迎見外使,無非是想給他個下馬威。
這樣想著,他覺得肩上的重任愈發沉了幾分。
明赫好奇地打量著麵前這位看著約摸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原來他就是韓非。
眼前的韓非,既不是曆史書上不修邊幅、眼神渙散的中年落魄男,也不是後世動漫中俊美無雙、桀驁不馴的翩翩少年郎。
隻見他頭戴冠玉,麵容白皙儒雅,蓄著美髯,身材修長,舉手投足之間風姿秀逸,氣度跟昌平君頗有幾分相似,到底是自幼在金銀珠器堆中浸染的王族貴公子。
明赫快速回想了一下,韓非出生於公元前280年,眼下是公元前233年,都快五十歲了呢,怪不得始皇大大見到偶像要稱上一句“先生”。
他盯著韓非的臉,跟係統連連感歎,果然不管在什麼時代,錦衣玉食不事生產的上層階級,看起來都不顯老啊,金錢不是萬能的,但它是千能的,所以要努力給始皇大大攢錢!
嬴政看著韓非,神采奕奕笑道,“先生今日來我秦國,可是心懷良禽擇木而棲之意?若先生果有此意,寡人不勝歡喜,願以先生為秦國之左丞相...”
韓非忙打斷秦王的自作多情,“不..不是,外..臣今日..前來,是為..勸秦王存..存韓...”
明赫聽得一陣頭疼,怪不得韓非有治世之大才,卻不得韓王重用,撇開其他原因不談,就這樣一個說話結巴的人,確實不太適合當動不動就要舌戰群儒的文臣啊...
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嬴政,見他麵上倒是毫無不耐煩之意,頓時起了寵爹之心——如果不是因為始皇大大崇拜韓非,韓王也絕不會派他來秦國求情啊。
詢問係統後,他拿出2點善意值在商城買了一個“金玉良言”道具,可以讓人儘情大抒己見、口若懸河而不卡頓。
係統悄悄把道具無形扔進韓非身體後,明赫在心中嘀咕道,“看在你是我父王偶像的份上,才幫你這一次,好好珍惜這三天說話的機會吧韓非!”
嬴政聽完,眼中閃過疑惑,“三天說話的機會”是何意?
下一秒,韓非的話為他解了惑,隻見他突然不再口吃,滔滔不絕道,“吾王對秦王敬慕之至,特遣外臣送來金銀美玉兩車,彩絹五千匹,青銅鑒鼎一對...請秦王勿信他人挑撥之言,自當年伊闕之戰,白起將軍殺韓魏聯軍二十四萬人後,韓國已徹底淪為秦國之附屬,不但對秦國納貢,一舉一動亦唯秦國馬首是瞻,如此一來,韓國雖有國之名,實質不過是秦國一個縣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