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抽掉了她的手絹,竇姀才訝然抬起臉,撞上竇平宴笑意盈盈的眼。她左顧右盼,芝蘭已經沒了蹤影,四邊也沒什麼人。他探頭望了望正院庭中,很小聲地問:“阿姐在這兒做什麼呢?”
竇姀剛要開口,他已經悄然拉上她的手,往外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
出了正院的遊廊,二人的方向似乎是回去的路。
她心裡不知怎麼,總有種事沒做完,意猶未儘的感覺,走路也老是盯著足尖。腦袋空空不知所想,身邊的人卻在說道:“阿姐真是讓我好找,你可知我還去了趟你院裡,沒瞧見你人嗎?”
竇姀抬頭看他,突然想起他午後也來過,還有塊紗絹在自己這兒。於是便從袖中取出,遞給弟弟。他接手後反而認真看了兩眼,摸了又摸,也不知在瞧什麼,滿意地收入懷裡。
又問她:“玉佩還回去了嗎?”
她的心眼突然跳了下,頭皮一緊,竟是下意識道:“還了...”
說完這句話,竇姀便有些心亂如麻。
她不知道這樣跟弟弟說是不是對的?其實原先她是真的想還,可是魏攸不肯要。若說還在自己這兒,他萬一又叫她去還呢?她現在已經不知要如何麵對魏攸了。
是了,她是有點自己的私心,總覺得收下不是什麼大錯。又覺得收下它,不應該被旁人知曉。不管以後兩人還有沒有緣分,即便留個念想也好。
竇姀說了謊,心虛地沒敢抬頭,卻聽到弟弟稱心的一笑:“那就好。”
兩人走著夜路,隻有他提著一盞燈。
黑暗下他的手悄悄靠過來,忽然相牽,指間並攏,一如小時候無數個日夜。但不同的是,他人長高了,手掌也變得寬大頎長。牽了手時,仍在微微發燙。
竇平宴泰然自若,目光隻在前麵的路上,卻輕輕問她:“阿姐不要這麼早動心思好不好?與我在家中再相伴兩年罷...我們從前就相依為命,你陪著我,我陪著你,一起走過這麼些年。你知曉的,我舍不得你,像骨和肉一樣不能分的...若你都要離開家,我還能看見什麼盼頭。”
竇姀聽著,滿眼心酸。想起小時候有一天起夜,推門便看見弟弟。那時天上還下著瓢潑大雨,他被淋成落湯雞,苦苦蹲守在她屋簷下。雙臂哆嗦地抱腿,楚楚可憐。他告訴她自己被罰了,母親不讓他回屋。
小時候是她為弟弟取暖,後來長大,她因算命的話術身陷囹圄,他便努力幫她遮風擋雨。兩人相互扶持這麼些年,竇姀回想起來,自然也舍不得。
她抽出手,拍拍弟弟的肩,含笑道:“我自然知曉你舍不得我呀。”
“兩年,嗯......”竇姀琢磨著一想,“還早還早,兩年內自然是不會走的。”
這話落下,他不知怎麼的身形一頓。忽然就不走了,反而看向她:“那兩年後呢?”
竇姀本想摸摸弟弟的頭頂,一伸手,卻發現他長高許多,如今摸是略為艱難......隻好又尷尬收回手。
眼珠一動,倒是想到一好主意:“兩年後也不難呀,到時候我出嫁,你還能隨我到夫家住呢!根本就不用離開姐姐呀。”
看他突然噎住,竇姀便撐住下巴笑道:“不怕不怕,以後我若擇夫婿,一定會考慮到你的。先問問人家的意願,找個能容你的,寬厚和善的郎君,或許也沒有那麼難......”
竇平宴目光忽然落下,恨恨看了她一眼。這回緊緊拉過她的手,再也沒有說話了。
二人走回院子門口,春鶯正好迎過來。
春鶯正要開口說話,便看見竇平宴黑沉陰鬱的臉。他一個笑都沒有,脫開人直往屋裡走去。春鶯摸不著頭腦,隻能問竇姀:“二爺這是?”
竇姀攤開手,搖頭笑道:“誰知呢,小兒脾性。不過跟他說兩句玩笑,他駁不上來,隻能生悶氣呢。”
春鶯喔了聲,似懂非懂地點頭:“那奴婢去給二爺倒茶,沒準吃了幾口壓驚,便能消消火氣呢。”
竇姀沒攔,輕快說著去吧去吧。等到春鶯一溜煙地跑沒影兒後,她才往自己屋裡走去,關好屋門,小心謹慎地從懷中掏出玉佩。
屋裡沒有點燈,借著銀輝的月光,這是她頭一回細細觀察這枚玉佩。
隻見這塊玉佩跟掌心一般大,是鬆紋的,一條條枝乾雖蜿蜒盤曲,卻勁直有力,仿佛想衝破雲霄。這麼一瞧,倒像他那錚錚的氣性。
想起魏攸此人,竇姀頗為好奇。
初見他時,他渾身狼狽,寧可被家丁打得死去活來,都不肯向他爹低頭認錯,可見是個有骨氣的兒。可是麵對不認識的她,他卻能夠乞討的、低聲下氣的求她,隻為被救,活下來。
這可真是個奇怪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