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連正要搖動發電機,看她怎麼了,又怕刺激到她,將手搭在她的肩上,柔聲道:“你心裡有什麼委屈煩惱隻管宣泄出來,誰還沒有個想哭的時候。我又不會笑話你,說實話我也偷偷哭過。”
“你是不是菩薩轉世,見不得人間疾苦,看誰缺錢就捐款,看誰受難就相幫,看誰身陷囹圄,就舍命相救?”鄧木哭著問王連。
“怎麼你才發現呀,我是祖國培養的大好青年,怎能不回報社會呢?”王連笑道,並沒有聽出鄧木的潛台詞。
鄧木哭得越發洶湧,認命地承認,王連對所有人都好,不獨自己一個。他為她遮醜、為她放棄獎學金、為她出頭,統統都是出於本性的善良,而不是她妄想的喜歡。
她像個驕傲的鬥雞一樣,在他麵前耀武揚威,企盼他的注目。哪怕是與之競爭,也不想切斷與他的聯係,不想丟下這世上唯一對她好的人。她所以學業、事業上的成功,都不足以彌補自己在感情上的缺失。
剝離了所有社會關係、世俗成就後,她在王連麵前,隻有深深的自卑感。
王連不明白她為何哭得這樣傷心,又怕她哭久了傷身體,舉著帕子在黑暗裡胡亂擦著,像哄孩子一樣:“好了,好了,不哭了,鄧木乖。”
“彆亂摸!”鄧木扯過他摁在自己胸口的帕子,擦乾了眼淚,“你回去吧,彆老往我這裡跑,被人看見了,我就沒臉活了。”
“要不等回了京城,我向賈母討你做我丫鬟,咱們有事也好商量。”王連低頭笑著,搖動發電機的手柄。
鄧木瞧著帳子上他驟然發大的影子,扁嘴道:“彆忘了你厭女喜男的人設,憑白找老太太要我,不是自打臉嗎?還是你想著先拉了我去鋪墊一下,再好討位老婆,納個二房。”
“你若這樣想,我也難自證清白,你不願意就算了。”王連歎了一口氣,嬉皮笑臉地說:“老太太活了八十多,掐指一算,你前世今生加起來,要寡五十年了。”
倘若還在現代社會,彆說寡五十年了,就是寡一輩子,鄧木有房有車有產有錢有股票,一點兒也不擔心。
問題是在紅樓夢裡,她一沒錢、二沒地位、三沒人權,若是終身不嫁,隻能去做尼姑道姑。若是嫁人,不是嫁個奴才做XX家的,就是嫁給主子做妾。還真是前途暗淡,毫無希望。
唯一可行的就是討好老太太,爭取做第二個賴嬤嬤,依傍著賈府做一個掛著奴籍的小富婆。但是一想到還有數十年的煎熬,鄧木又不免泄氣。
夢想遙不可及,而她還要隨時麵對突如其來的抄家風險,為賈府擔驚受怕。從經濟角度考慮,給林如海做妾,其實是最劃算的選擇。假如真逃不過給人做妾的命運,何不選一個最好的?
而況賈敏近兩年就會病逝,她若給林如海生一對兒健康的兒女,被扶正的可能性極大。
王連見鄧木神思不屬,連與自己鬥嘴的心思都沒有了,不由有些困惑。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你睜著眼都能做夢?”
鄧木回過神來,看向窗外月下的望星樓,幽幽笑道:“未必是夢呢。”
“我走了,不用送了。”王連自覺無趣,訕訕地走了。
鄧木打定了主意,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精神抖擻地起來梳洗,精心打扮了一番。又將衣裳裙子稍加改良,將自己的優勢部分,該突出的突出,該改善的改善。
她站在鏡子前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我不是上趕著給人家做小妾,不是為了破壞人家的家庭,隻是為了適應時代,更好地活下去而已。我選中了績優股,難道不該持續加倉麼?
這一日林如海下了值,因為與友人吃酒小聚,戌時末才回來。他見月色明朗,涼風習習,便獨自走在池塘邊散酒氣。
忽而見到一個姑娘挎了一個籃子,一把青絲拖在身後,一隻皓腕從袖裡伸出來,去摘樹上的芙蓉花。單憑著婀娜嫵媚的背影,已遠勝皓月當空之景了。
林如海不由走近了些,才發現這姑娘是金鴛鴦,因著之前為她所拒,自覺尷尬,便轉身要走。
卻不妨,身後的女子喊住了他。
“林老爺,愛花不摘是何道理?”鄧木嫣然一笑,鳳眼流波,掛在肘間的花籃在風中搖曳著,花瓣從她的指尖點滴滑落,飄飛在風.塵中。
林如海在那一瞬間,驟然心悸,不由捂住了胸口,他畢竟不是未經人事的愣頭青。一邊打量她,一邊思忖為何她改了主意,凝望半晌,才開口道:“若花有刺,則不敢掠美。”
鄧木向他款款走來,墊腳在他耳畔說:“我非玫瑰,憑君采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