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要死在那裡了。
遊君十坐起身,隻覺得頭痛欲裂。她摁著太陽穴,趕緊探查了一下掩月戒。
不是,我這麼大一株太清芝呢?
她一骨碌爬下床,索性把兩個戒指裡所有的東西抖了出來,趴在房間裡四處翻找。
這兒也沒有……那邊也沒有啊?
拚命拿到的東西還能不翼而飛,這叫什麼事啊!
要不,問問師兄?
遊君十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跪坐在書堆旁邊,像前世那樣習慣性地勾了勾手。而後垂下眸,麵色古怪地看向掌心。
她此時手裡捏著的,正是聽五方。
隔空取物。
這不是綻華境才能做到的事嗎?
遊君十麵無表情站起身來,心念一動,將所有東西收回了儲物戒後,以內視法探查了全身上下:她的右手靈脈完好無損,甚至一舉破境。
除了服用過太清芝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彆的可能性了。
她得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一瞬間,遊君十突然非常想見向淮。她摁著聽五方發傳音,一路小跑,氣喘籲籲地來到了竹林旁邊的院落。
但奇怪的是,不僅傳音無人接聽,屋裡更是漆黑一片,仿佛家中的主人仍未回來過。
“叮。”
聽五方驟然亮起,是商秋水的傳文。
“君十,山下情況穩定啦,我們前天就回來了。不知道你和大師兄出去一趟,為什麼這麼久才回來……”
“你身上的衣物是我幫你換好的,彆擔心!醒了記得告訴我哦!”
不是師兄的傳音。
遊君十視線匆匆掃過聽五方,指尖輕觸,回道“我醒了”,心中無端有些失落。
太清芝不見了,師兄也消失了……
是師兄用它治好了自己的傷嗎?
遊君十死死抓著手裡的聽五方,又抬眸望向不遠處黑漆漆的院落。她清冷的鳳眸中劃過一絲擔憂。
所以,師兄到底去哪裡了?
*
藏書閣,最高層。
向淮此時正待在這裡,或者是被囚禁在此處。銀白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眉眼,隻露出半截線條冷硬的下巴來。
仔細一看,便能發現向淮身上的那幾根寒鐵鏈無比堅硬、異常粗重,將他自上而下地吊起,懸掛在半空中。
每當他稍想動作,便會被束縛住身形,重重地摔回原處。
“早跟你說多喝茶,修身養性,少出去亂瘋……”掌燈人對手中的熱茶吹了口涼氣,嘖嘖兩聲,搖搖頭道,“哎,怎麼就是不聽話呢。”
向淮微微抬頭,狐狸眼斜斜一睨,視線穿過那以靈力打造而成的牢籠,啟唇時聲音沙啞。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什麼?”
“誒,我可沒說啊。”掌燈人將茶杯啪的一放,若有所思道,“我當年撿你回來的時候,就覺得你是個麻煩……”
“那你帶我回學院做什麼。”向淮張口打斷了那沒說完的話,冷笑道,“直接殺了我不就行了,還假模假樣地勸誡什麼?”
掌燈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下一息,他閃身來到無形的靈力囚籠前。
“不應該啊……這玩意兒沒壞,你腳都離地了,怎麼這張嘴還是這麼衝。”
他拍了拍那幾根看不見的封妖柱,而後抬起黑色的衣袖,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無奈歎氣。
“要我說你也是個犟種,你知道自己是雙脈的妖物,順從本性,好好用著不就完了……”
“喊我把你關起來,何必呢?”
向淮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笑得伏下了身子。他這一動,全身上下的鐵鏈也跟著刷刷的動。
“順從本性?”他那雙狹長的狐狸眼半掀起,紅光一閃而過,“那怕是整個學院都不夠我殺的。”
“噢?其中包括你的師妹嗎?”
向淮掃了眼麵前的封妖柱,語氣平淡道:“你試試看。”
“彆啊。”
掌燈人往後退了幾步,連連擺手。他又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軟榻,窩在其中,手裡捧起了那杯熱茶。
“我幾斤幾兩,你又不是不知道……喊我困住你,若是以前還成,現在啊,也不過是借了這柱子的便利。”
“我可是聽說,你那小師妹發了瘋似的在找你。我也知道你想見她……”
“——要怎麼做,不需要我提醒吧?”
向淮聽完這番話,餘光瞥到了自己的指甲和發絲,竟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
一直拜托這不靠譜的掌燈人,也的確不是個辦法。
距離從那方泉逃出來,已經過了兩天。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最後一刻,太清芝的力量的確傳到了自己身上。
還分彆轉化為了他可以吸收的靈妖雙力。
本是重傷的他於片刻間痊愈了不說,現在雙脈滿溢,簡直能衝出去以一當百。
但殺的是魔修還是彆的什麼,那就另當彆論了。
不過,最令向淮覺得不爽的還是自身的變化。他最引以為傲的滿頭青絲變成了銀白色,指甲又尖又利,張嘴時,甚至還能看到小小的虎牙。
若心緒不穩,頭頂還可能冒出獸耳。
妖相畢露啊。
這模樣莫說是去見遊君十了,隻怕出去轉一圈都能嚇死不少學院弟子。
長期支撐著學院的,最讓人信賴的大師兄是隻修為不低的妖……
沒瘋吧?
向淮露出個自嘲的笑,又試圖溝通:“喂,放我出來。”
掌燈人正背對著他,抿了口熱茶,瘋狂搖頭。
“這次可以了,信我。”
“信你大爺!”掌燈人怒氣衝衝地跳轉過來,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丫知道昨天你這麼說以後,發生了什麼嗎?”
向淮神色無辜地聳肩。他神智不清,記不得了。
“你把老子的最高層差點拆完了!”
“賠你一個。放我出去,現在。”
這次是命令句了。
掌燈人無可奈何地搓搓手。他掐著眉心,來回踱步,思考著向淮今日這番話有幾分可信。
既然他這麼著急去見遊君十……
再怎麼說,也得收斂點吧?
“罷了罷了,真是敗給你了。”
掌燈人摸了摸下巴,寬大的黑色袖袍拂過,封妖柱和寒鐵鏈一齊消失不見。
向淮轉了轉手腕,從牢籠中緩步走出。他每邁出一步,身上就出現些許變化。從收回的尖牙與利爪,到變回烏黑的發絲,不過十幾次呼吸的功夫,那些妖異姿態全都消失不見。
像是在其身上,強行落了層層疊疊的封印。
“你師尊那邊不會知道,我保證!不過要是再出什麼事,你自己負責啊。”
向淮聽著掌燈人的話,懶懶地應聲。他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向著內院的竹林處走去。
步伐穩健,簡直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掌燈人握著茶杯的手微頓,黝黑的雙眸死死盯著那道遠去的身影,唇邊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這狐狸也開始恢複記憶了吧?
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呢。
*
遊君十此時站在向淮的緊閉的房門前發呆。
她自認不是個實心眼的。
但從醒來到現在,都沒能收到向淮的回音。又問了好幾個學院弟子,也沒打聽到半點消息。
此刻,她隻能回到了這片竹林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原地打轉。
師兄到底在哪啊……
沒事的話,好歹發個傳文吧?
微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院落裡的盞盞紅燈忽然亮了起來。
遊君十被強光一晃,眯起眼,額上的發絲也被風吹亂。她正要伸手去捋,眼前就忽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紫衣身影。
向淮麵色如常,他搶先一步,將遊君十的發絲彆回了耳後。
“師兄,你……”
“想吃點什麼嗎?”向淮輕拍遊君十的頭,道,“我剛去山下買菜了。”
遊君十是不太信向淮的話的。
這張嘴慣會騙人……
若他心情好時,更是沒半句正經的。
這麼著急的轉移話題,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又不願意讓她知道。
分明就是心裡有鬼!
遊君十抬眸,探究地看向麵前高出快一頭的向淮。她猝不及防地伸出手,捏住了他的右手手腕。
感覺有點涼……
難道是師兄走夜路,被風吹的?
向淮身形驟然一愣,微微挑眉,卻沒有反抗。他啟唇無言,任由遊君十主動探脈。
師妹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體內的雙脈還不太穩定,但他應該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才是。
遊君十垂著眸子,調動腦海裡關於醫修替人診治的記憶,神色認真地替向淮把脈,結果什麼都沒看出來。她決定直接問,張嘴時肚子卻咕了一聲。
遊君十:“……”
“得了,進屋再說吧。”向淮極快地抽回右手,反問道,“師妹若是不肯點菜,那我便自由發揮了?”
“隨你。”
遊君十癟了癟嘴,眼尖地抬腳踢飛了一塊擋路的石子,跟著向淮進了房門。她忽然有點後悔前世沒好好修醫理了。
向淮徑直去了廚房。他熟練地生火,又不知從哪掏出了一堆食材,看著正在沸騰的清水,支著下巴思考。
該做什麼比較好呢。
他轉身便看到了忽然出現在旁邊的遊君十,有些意外道:“怎麼,師妹是想要給我打下手嗎?”
“竹筍炒肉,番茄蛋湯,乾煸青椒……”遊君十戳了戳向淮的腰窩,又彆過頭去。
“行。”向淮唇邊勾了勾,失笑著搖了搖頭。
師妹竟然還跟到這兒來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小饞貓自然是有想吃的,隻是不好意思開口。
“出去吧,沒事兒彆來廚房添亂了。”
“我不。”
遊君十反倒皺眉,邁步上前。她猛然抓住了向淮的衣袖,生怕人再忽然跑了似的。
兩人此刻離得極近。
遊君十無比認真地望向身前的人,悶聲道:“師兄,你今日若是不說清楚,在泉裡發生了什麼事……”
“打死我也不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