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細長的觸角晃動幾許,隨即翩翩而起,追上了趙清穀。
趙清穀回來又去看了眼顧落——
還是老樣子呆坐窗邊,梳理柔順的長發用一根青色的發帶束在腰後,偶爾風大了,會有那麼幾縷短的掙脫束縛隨風揚起,又落下。
發帶是趙清穀的,她不太會梳頭,自己每天梳個不礙事的辮子垂在身後就能過一天,所以給顧落也隻是草草地綁了一下。
見顧落沒變化,今日能做的治療都做了,她便去隔壁房間拿筆墨紙硯,好做師父給她布置的功課
趙清穀前腳剛走,那隻透明的小蝴蝶後腳就飛到了顧落麵前,打轉一圈,落在了她的鼻尖。
蝴蝶的翅膀微微翕動,一小團鮮豔的藍色從內裡撕開蝴蝶頭部,用力鑽出,接著伸展開細長的步足,蜘蛛一般爬過顧落的鼻梁,來到她的左眼。
豔藍色的步足剛一踩上顧落的眼球就融了進去,最後那一整團不過芝麻大點的藍色儘數融入了顧落的眼睛,本該渙散的瞳孔驟然一縮,眼睫輕顫,隨即緩緩地合上了眼簾。
幾息後,顧落睜開眼,眼瞳並未和之前一樣呆呆地直視前方,而是低垂著,漠然地看著鼻尖飛起的無頭蝴蝶化作靈力,如泡沫在日光下消散殆儘。
趙清穀抱著筆墨紙硯回來,剛進屋就察覺到不對。
“顧師姐?”她喚了一聲,窗邊的人慢慢轉過頭,虛弱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叫人心安的笑。
“清穀。”
……
顧落一清醒,留守靈霄宗的幾位師長立刻便趕了來。
趙清穀在屋外煎新開的藥方,不知道也不好奇他們裡頭說了些什麼。
師長走後,趙清穀端著熬好的藥進屋,說起今日送藥的劍閣師弟,替他帶了那一聲謝。
顧落剛剛清醒,思緒還有些遲滯,但這不妨礙她猜出那位師弟是誰:“麵皮薄愛臉紅,是尤師弟嗎?”
“應當是他吧。”趙清穀知道自己說話戳人心肺,容易傷人,所以她會刻意減少與人來往,也很少去記旁人的姓名。
顧落喝完藥,腦子被苦得發疼,不客氣地問趙清穀要糖丸。
“我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東西。”趙清穀摸出自己的弟子玉牌:“不過我可以讓外頭的師姐幫忙送來。”
顧落認真地掙紮了一下,最後還是搖頭:“算了,師叔長老他們來看我都是偷偷摸摸的,還是莫要讓彆人猜出我已經醒了的好。”
說完自行去桌邊倒了碗清水來喝,勉強壓下口中的苦味,又問:“我的玉牌呢?”
他們靈霄宗弟子人手一枚玉牌,每一枚玉牌上都有序號,知道序號便可用玉牌聯絡對方。
趙清穀:“早碎了。”
被聽冥魔君隕落的煞氣給撞碎的。
那晚顧落重傷,渾身上下就剩條命還能用,其他無論什麼品階的器具,統統被煞氣給廢得一乾二淨。
就連保命的九羽綾羅衫也變得破破爛爛,不知道還能不能修複好。
顧落又問自己那些被毀掉的隨身物件在哪,反正閒來無事,挑幾件能修好的,列一列修複需要的材料清單,也算打發時間了。
趙清穀並未縱容她,不僅沒說那些物件在哪,反而把她的外衣扒了,摁到床上,勒令她閉眼休息。
顧落掙紮:“我自入了金丹,就再沒像凡人那樣睡過覺,你還不如讓我打坐。”
趙清穀並未退讓:“睡覺。”
打坐是能代替睡覺,可同時也是修煉,隻有睡覺,是真正意義上的“休息”。
更何況——
“你的金丹都碎成那樣了,和築基有什麼區彆。”趙清穀直言。
顧落枕著不知道多少年沒用過的枕頭,與趙清穀對峙許久,最終敗下陣來,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習慣了用打坐代替睡眠的修士都有一個毛病——當他們久違地睡下,姿勢會如每日打坐那般端正死板。
顧落也沒能例外,她直挺地躺著,雙手交疊置於腹部,唯有發帶在方才的脫衣推搡中鬆散,沒了拘束的青絲胡亂在枕席上鋪展,叫她看著不像是躺在棺材裡。
趙清穀端著空藥碗離開,房門合上後,顧落又睜開了眼睛。
她的身體很累,思緒卻在寂靜中越發清明,想起了半個月前。
靈霄宗每五年舉辦一次試劍大會,她記得很清楚,半個月前,也就是試劍大會開始第二天,她遇上了偽裝成散修混入靈霄宗的聽冥魔君。
聽冥魔君為她而來,特地挑她獨自一人時,將她困在了玉迦峰下的涅燁池旁。
她用來取池水的無垠瓶被魔君輕易奪了去,對方貴為魔域三魔君之一,圖的自然不會是那小小一個瓶子。
對方同她說了許多話。
其中第一句便是:“你可能還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在上輩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