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隻要是有點底蘊的人家,每到新季節,下人也要同步更換衣裳。隻不過他們就沒得選擇了,主人家做完的布料剩餘了,才給他們裁做,也隻有換洗的兩套,大都是絹布、麻布等劣等布料。
穗寧望著正伸著手臂的紅棗,忽然心中一動。
她看向老太夫人:“太婆婆,咱們也給圍爐院的學生裁兩身衣裳吧?”
老太夫人笑問:“怎麼了?”
穗寧也不瞞她,小聲將昨日在院子裡見到的場景一一道來。
“祖父有位學生在圍爐院讀書,我上次看他穿的鞋子都破了,漏出來個腳丫子!還有其他族內的學生,祖父不是叫來許多族裡的孩子讀書嗎?我見有幾個人穿的不好,彆的學生都不跟他們玩,像是在嫌棄他們一樣。”
紀氏其他支脈裡的確有不少生活窘迫的,看在一家宗族的份上,紀逢禮教學生不收束脩,還管一餐飯,那些窮苦人家當然要把孩子送來。
不說博個前程,就是能省一頓飯,都減少了一筆負擔了。
老太夫人聽著便點頭:“不錯,是該給他們也裁兩身,不過還得先問過學生的意見。願意的便做,不願意的就不做。”
穗寧啊了一聲:“為什麼?”
她提這個主要是想給杜臻做兩身衣裳,讓善果快點熟,但又不好區彆對待,這才用圍爐院學生當由頭。
不過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也是真的,穗寧經常往圍爐院跑,幾個哥哥又都在學堂讀書,自然能發現學生之間的小幫派,況且紀明繁也在家裡說過幾回,因此並不是無的放矢。
本以為這事沒什麼意外,可太婆婆的話卻叫穗寧疑惑不已。
老太夫人凹陷的渾濁眼眸裡閃爍著睿智的光芒,和藹地對小曾孫女道:“歲歲一片純善之心,可這世上到底人心難測。咱們給學生製衣,用料不會太好,對家境貧苦者是施恩,可對那些家境不差的人來說,恐怕就會多想了。”
太婆婆說得委婉,穗寧想了一會明白了。
她是怕那些本身就出身富貴的孩子覺得,紀家給他們做這種衣裳,還和窮苦孩子一起穿是一種羞辱。
即便紀家是好心,最終反而可能會辦壞事。
穗寧也不禁糾結起來。
可要是隻有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做了衣裳,其他人仍舊穿自己的,那不是更激發了某種矛盾嗎?
雖然現在就能看出來,衣著好的孩子隻跟衣著好的孩子玩,穿麻衣的也隻跟麻衣交流,但雙方之間還保持著一種表麵上的和平。
沒人敢明目張膽在圍爐院裡拉幫結派。
然而穗寧毫不懷疑,等到紀家給那群麻衣學生裁了衣,學生們之間一定會立刻涇渭分明。甚至可能最後在圍爐院裡演變出兩個流派,一個校服派,一個私服派,天然的階級對立!
等等——校服?
穗寧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
“太婆婆,我想到了!”
“哦?歲歲想到什麼了?”老太太笑眯眯地問道。
穗寧兩眼亮晶晶的,激動地用自己的小奶音高談闊論,像是邀功的小奶貓在喵喵叫:“我們可以做一種統一款式、顏色、衣料的衣裳,叫祖父發話,以後院子裡的所有學生都得穿這樣的衣裳,就當咱們圍爐院的學生製服!這樣誰都沒話說了吧?”
對,其實就是古代版的校服!
校服解決一切貧富差距!
老太夫人怔了一下,似是沒料到小家夥竟能想到這點。
定定瞧她兩眼,見小女娃昂著下巴,眼巴巴瞅著自己,一臉求誇的小表情,老太夫人驀然笑開,蒼老的大手揉著她的小腦袋,樂嗬嗬地說:“歲歲這主意真不錯,但要與你祖父商量,他答應了才好。”
穗寧握緊小拳頭,神情肯定極了:“祖父一定會答應的!”
*
“我不同意。”
圍爐院內,書房中。
紀逢禮端坐在桌前,微垂著頭,一動不動專注地凝視著手中泛黃的古籍,對圍著他說了半天的小孫女不為所動。
“為什麼不同意?”
穗寧努力踮腳將小臉擱在桌案上,尖尖的下巴都墊圓了,一雙黑眸瞪得圓溜溜的,直勾勾瞅著自家祖父,滿眼不解與匪夷所思。
在她看來,做校服對紀逢禮來說沒有任何壞處,既能消除學生之間的身世隔閡,還能體現他仁義的名聲,多好一件事啊!
紀逢禮卻是嗤之以鼻:“沽名釣譽。”
穗寧:“……”
好吧,她明白了,她家祖父又開始犯自己的清高病了!
她怎麼一點都不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