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性進門做了一個禮拜後,克裡斯才走出救贖教堂,回到街上。因為他今天出門晚,又在街道上晃蕩了足夠長的時間,此時的法穆鎮裡,夜晚已經替代了白晝。月亮卻並沒有出來,它被遮蔽在雲層的後麵,為大地籠上一層迷蒙的暗色。
由於教會和審判廷的存在,諾西亞王國不像鄰國科弗迪亞與信仰普利修新教的地區那樣,把重心放在發展科技上。科弗迪亞隨處可見的路燈、電車,在諾西亞王國還是一些新鮮事物,諾西亞人走夜路時仍然需要自己攜帶手提的馬燈。但克裡斯沒有提燈,甚至連購買提燈和燈油的錢都沒有,他隻能摸黑回鎮東。好在走了一段後,他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環境。有穿過雲層的微薄月光存在,視物也不算太困難。
離開教堂走出一條街的距離,克裡斯的影子被旁邊一扇亮著的窗戶拉得很長。出於本能的好奇,他在那扇窗戶邊上停住腳,朝裡望了一眼。被壁爐中火焰染成暖橘色的玻璃上映照出五張紅彤彤的臉,那裡住著一家五口。夫婦兩個都是標準的諾西亞長相,男人的體型呈現出一種法穆鎮崇尚的健壯,婦人在他麵前顯得瘦弱矮小,但在家裡發揮的作用似乎並不少於那位“一家之主”。她一邊準備著這個家庭今天的晚飯,一邊訓誡自己的兒女,隔幾分鐘就提醒一句丈夫“把你的腳從餐桌上拿下來”。
因為這樣的場景克裡斯並不常見到,他忍不住多看了一會。直到天上開始飄落雨絲,冰涼的觸感落到他臉上,他才回過神來,離開了那扇窗戶。
法穆鎮的雨說下就下,沒給克裡斯拐出這條街巷的機會,細小的雨點就轉變成了接連不斷的冰冷刀片。因為不願意被淋透,克裡斯小跑了兩步,卻在察覺到周圍奇怪的法術波動後停住腳,四下張望著按住了一直藏在外衣底下的小匕首。
很快,他就確認了異常波動的力量來源。右手邊那麵牆壁周圍的雨水像是被靜止了,不再往地上落,突然又在空氣中凝聚成漩渦狀。
水流旋轉了一會,那漩渦猛然擴大,克裡斯後退一步抽出匕首整個人撲了過去,卻被一道濺起的水花毫無征兆地打開了手腕。從熟悉的法術氣息辨認出來人的身份後,他不再試圖攻擊,飛快後退了兩步將凶器收回。
“早知道你看到我的第一反應是先給我一刀,我就一枚銅幣都不該帶。”熟悉的、帶著科弗迪亞腔調的聲音在克裡斯耳邊響起。克裡斯很快便看到旁邊被靜止在空氣中的那灘雨水凝聚成一雙手,爾後漸漸實化為人體的顏色。那雙手仿佛握住“門框”一樣在空中頓了一下,接著,手的主人自古怪的水流中探出整個身體,從空中一躍而下,落到了克裡斯麵前。
克裡斯有點意外地盯住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熟人。那家夥擁有著不錯的外形條件。身高上和卡帕斯相差不多,未滿十七歲的克裡斯隻能達到他的肩膀。而樣貌上,這個黑發灰藍瞳色的男人有著十分流暢的臉部線條,以及過分優越的高挺鼻梁,一直被不少坎德利爾的少女們暗中關注著——坎德利爾審判廷的五位大法師之一,安瑞克的朋友,克裡斯下午寫信借錢的對象,伊利亞·艾德裡安。
“你來這裡做什麼?”但克裡斯看到伊利亞的第一眼並沒有感受到什麼見到熟人的驚喜,反而因為疑惑不敢和伊利亞站得太近。
他下午才給伊利亞寫信,就算法穆鎮的郵差熱愛工作到接到信後第一時間就出發前往坎德利爾,伊利亞也沒理由這麼快就收到消息趕來法穆鎮,更何況他信中寫的是自己身處羅德拉港灣,而非法穆鎮。另外一方麵,教會有規定,除卻執行向審判廷報備過的任務以外,審判廷的法師是不能擅自離開歸屬地的。而審判塔每天都會考察法師們的出勤情況,伊利亞突然跑到法穆鎮來很容易被發現。這等於公然違反審判廷規章,是會被教會追責的。
伊利亞雖然身材高大,但他實際上也才剛滿二十,比安瑞克還要小幾歲,是審判廷最年輕的大法師,還沒有學會大多數成年法師們虛偽逢迎的本事,甚至沒有徹底褪去少年人狂妄的幼稚,一張口就讓克裡斯想給他英俊的臉來上一拳:“還不是因為你自己寫信找我借錢,說你都快雇不起車馬回坎德利爾了嗎?這麼難得的機會,我當然要來看看你的淒慘模樣。”
“好吧,看來你不是假的,”克裡斯強忍住咬牙的衝動,皺了皺眉追問,“我下午才寫的信,你為什麼這麼快就知道我寫了什麼?”他沒有考慮伊利亞已經收到信了的情況,但凡是個智商正常的人,用腳趾頭想都會知道那不可能。
伊利亞挑了挑眉,以一種略顯嘲諷的表情看向克裡斯:“我覺得我需要糾正你一種錯誤認知,不是所有人的法術都跟你一個水平。雖然我擅長的法術領域是‘水’,但利用一點簡單的法術烙印感應到你某時某刻寫下了跟我有關的單詞還是沒有問題的。”
深知伊利亞性格的克裡斯深吸一口氣,決定無視他的挑釁,以便於話題能繼續進行下去。畢竟在安瑞克失蹤後,他和伊利亞之間少了個調和矛盾的中間人,一旦吵起來,沒有幾個小時是無法回到聊正事的狀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