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循環的噩夢中重新醒來時,克裡斯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房間一側的爐火劈啪燃燒著,有淡色的飛灰飄向窗麵上的冰花。
克裡斯下意識從床上爬起來,檢查了一遍四下的環境,發現房門被人從外麵鎖死了。窗外下瞰的高度和周圍熟悉的建築讓他猜測,自己正在審判塔裡的三或四樓。
亞爾林沒有讓人把自己送回羅德裡格公爵府。這一認知讓克裡斯本能地鬆了口氣,微微闔眸片刻後,才因為門鎖被開啟的響聲轉頭往背後看去。
進門的是兩名坎德利爾審判廷中央的初級法師。他們身著統一製式的法師長袍,進門的一瞬間,便將房間內領地法術的禁製踩出兩道古怪的光圈。見克裡斯已經清醒了,兩人沒有過多猶豫,迅速檢查了一遍房間裡的狀況,便叫來了今天輪值留守審判塔的大法師克拉倫斯。
克裡斯注意到,這兩名初級法師都沒有主動跟自己對話的意思。略微想了想自己的處境,他也沒有主動開口,直到克拉倫斯進門。
克拉倫斯抵達後,沒有第一時間將注意力放在克裡斯身上,而是向兩名初級法師交代了幾句無關的話,讓他們離開房間並關上房門,才給了克裡斯第一個眼神。
克裡斯毫不回避地和克拉倫斯對視:“克拉倫斯大人,羅德裡格公爵府現在怎麼樣了?”
克拉倫斯抬了下手,示意讓他稍等。克裡斯出於不理解皺了下眉,但也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在克裡斯的盯視下,克拉倫斯拉上了窗簾,又耐心地設置了一道領地法術和兩道克裡斯認知範圍以外的複雜法術,才搬來椅子坐到了克裡斯麵前——從這一點上來看,克拉倫斯似乎做好了這場對話要持續很長時間的準備。
“克裡斯殿下,”重新抬眼和克裡斯對上視線的克拉倫斯打開了他剛剛帶進房間的小冊子,將手裡鋼筆的筆蓋擰開,“雖然在您的身體還沒有痊愈的情況下,迫不及待地對您開展這樣的問詢,似乎顯得我們有些不太禮貌,但眼下有一些十分嚴重的事情即將在坎德利爾發生,我們希望您能配合我們的調查。”
“看來我已經不是你們審判廷的客人,而是你們的囚犯了,”克裡斯雖然料到了在審判廷法師團麵前自曝一直在偷偷修行法術這件事,會讓他在醒來以後受到審判廷的拷問,但有所預料是一回事,真正麵對這樣的情況還是感到頭疼又是另一回事了,“不過克拉倫斯大人,在問詢開始之前,我是否有權利知道,此前我昏睡了多久?”
克拉倫斯抬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不算久,三天。”
“三天?”克裡斯有些吃驚,“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羅德裡格公爵府裡的秩序應該都已經恢複正常了吧?”
克拉倫斯沒有繼續回答他,而是在手裡的小冊子上寫了些什麼,語氣開始變得嚴肅:“首先是對您的背景情況確認,希望您能如實回答,不要說謊。”話到一半,克拉倫斯微微頓了下,抬筆指向角落的一台古怪儀器:“看到它了嗎?那是審判廷前代高級言靈法師的法術造物,主要作用就是進行誠信測試。如果您對我說謊,一定逃不過它的眼睛。”
克裡斯下意識看了一眼那台儀器,雖然心有顧慮,但還是點了點頭。
克拉倫斯滿意地笑了笑,將鋼筆筆尖落回紙上:“您接觸到法術知識的途徑?”
“安瑞克主動教我的。”安瑞克已經死了,就連靈魂都被邪神汙染了,對於這個問題,克裡斯也沒什麼好繼續隱瞞的。
誠實測試儀沒有什麼異常。
“安瑞克為什麼要教你法術?”
“我也不好說,也許是因為他太善良了,他覺得我可憐。坎德利爾同圈層的人幾乎沒有一個不討厭我的。也許,他是希望我能不被欺負,能給自己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
測試儀仍然沒有異常。
“安瑞克知道在審判廷不允許的情況下帶領你修習法術是不合規定的對嗎?”
克裡斯回避了一下克拉倫斯的眼神:“這跟我沒關係。”
克拉倫斯用筆尾輕輕敲了下桌麵:“你並不覺得這跟你沒關係,前代法師的言靈法術標注了你的謊言。你也知道那是不合規定的,令安瑞克因為自己違反審判廷的規定,你感到愧疚?你為什麼會愧疚,你認為他教你法術這件事給他帶來了不好的影響?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猜測,前往羅德拉港灣的法師隊伍成員集體失蹤事件和襲擊羅德裡格公爵府試圖帶走你的那夥非官方法師有關係?”
克裡斯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克拉倫斯竟然會這麼敏銳,遲疑了好一會,才低低回答了一聲:“是。”
克拉倫斯微微皺起眉來,將身體的重心進一步放低,向前靠到了桌子上:“那個組織為什麼要帶走你?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這個話題是克裡斯想要回避的,但顯然,審判廷不可能允許他保有自己的小秘密,前代法師的誠實測試儀也不允許他對克拉倫斯說謊。克裡斯避開克拉倫斯的眼神,想了想,將視線轉向了角落裡的測試儀:“有一股我無法理解的強大力量,卷走了那個禁忌法師。”
——測試儀沒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