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呢就是後悔,非常的後悔。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賣。
烏鳴欲哭無淚。
“她身上有傷?”京潭春風勾勒的遠山眉微皺。
“……是。”烏鳴偷摸摸的用餘光瞄向某人,明顯有些心虛。
京墨屈膝跪在前方,低著頭,看不見臉上神色如何。
為了護住她,追問的人還是樓主,烏鳴咬咬牙,還是一五一十的全說了。
數日前,徹底解決長留村遺留的最後一點問題,京墨不敢再耽擱,帶著昏迷的裴寂火速趕回奉雲城。
不幸回來的路上卻遇上了之前無意結下的仇家,那會兒她的身上沒有麵具,有人眼尖認出了她的臉,紛紛叫囂著舉刀便砍。
京墨隻能迎敵而上,一邊要與他們周轉搏鬥,一邊要護住裴寂不被誤傷,不免畏首畏尾,攻防難以展開。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她被這群人拖著耗了太久,體力逐漸跟不上,一時不察後肩被砍了一刀,腳跟也割裂了,走一步鮮血直流。
幸虧負責接應的鳥鳴趕到及時,迅速解決僅剩的幾個人,否則她與裴寂皆是葬身於此。
救下她們二人後,烏鳴就近找了一家小客棧,迅速安排入住。
當夜,鳥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給她包紮斷裂的腳跟,師父卻告訴她路上遇刺的事不必再提。
“任何人都不提?”
“對。”京墨赤著一雙鮮血淋漓的腳,腳背削瘦,皮薄如雪,聲音嘶啞而緩慢,“任何人。”
她說任何人,自是也包括了樓主。
拿著染血繃帶的烏鳴仰著頭眨巴眨巴眼,乖巧的哦了一聲。
接著她側頭看向京墨肩膀上纏著的層層繃帶,止不住的血又開始一層層的透過紗布。
那後肩的刀傷極深極長,流出的血快染紅京墨的上半身,沒有金創藥,沒有麻痛劑,她卻一聲沒有吭過,隻是十指緊緊的捏著身下的床褥,手背滾出了青筋,指尖掐入了肉裡。
看著看著,她默默的心想,既然師父讓她不說出去,那便誰也不告訴吧。
反正除了師父,她誰也不在乎。
“回到奉雲城後,師父總在忙碌,無暇療養,因此傷口遲遲未愈,隔三差五還會裂開一次。”說到這裡,烏鳴水靈靈的大眼睛頻繁的往他身上瞅,頗為怨怪似的。
畢竟京墨總是閒不下來,傷口總會裂開的原因,全是因著他的緣故。
聽完這些,京潭無話可說。
半響後,他抬抬手指,示意雙膝跪地的烏鳴從地上起來。
“樓主,屬下年輕,身子好得很,多跪會兒也沒事的。”她濕漉漉的眼睛充滿了哀求,“師父剛被你打了一掌,身上的傷口必定又裂開了,現在還跪著呢,再不讓她起來她會疼死的!”
雖然這些年無論她受到多重的傷多難的苦,也從來沒說過一聲疼,但誰不是皮裹肉凝的身子啊?
不能因為她從不叫疼,從不流淚,就忽視她也是一個正常的,會痛會累的普通人。
聽罷,京潭瞧著烏鳴的臉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即斂眼垂眉,微不可察的歎了一聲氣。
“這次看在烏鳴為你求情的份上,起來吧。”
前方跪地良久的人壓低脖頸,恭敬叩謝:“多謝主人原諒。”
到了這時,她說話的嗓音嘶啞,輕的如霧,字字說著像是費力極了,卻仍是恪守規矩,不曾失禮分毫。
等到京潭不輕不淡的嗯了一聲,她才抬起頭,用雙臂努力的撐住地麵,抬起顫栗的膝蓋,從地上極慢極慢的站直身子。
她抬起的一張臉毫無血色,唇色淡的隻剩一層薄薄的粉,勉強挺直的身軀顫顫不止,像是狂風爆雨裡一朵搖搖欲墜的淩霄花。
京潭隻看了一眼,便覺橫豎不順眼,扭過眼去,狀似隨意吩咐身旁心燒火撩的烏鳴把人帶走,免得站在這裡白白礙眼。
烏鳴聞言大喜,竟來不及說聲謝,瘦小的身軀穿雲破霧的衝過去,轉瞬到了京墨的身邊,伸手主動拿過她指尖虛掛的麵具,輕輕緩緩地蓋上她的臉。
銀質的冰冷麵具蓋住了她蒼白的臉頰,虛弱的神情,隻露出一雙低垂注視她的漆色眼瞳。
烏鳴看見她細細密密的鴉睫在斜陽西落的溫暖金線裡微微的顫著,宛如一隻翩翩起舞的蝶兒,不自禁出了片刻的神。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做的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