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已經暗示的相當明顯,一雙鳳眸頻繁的眨來眨去,快和夜幕裡撲閃撲閃的星辰比高低。
可京墨像是瞎了傻了,巋然不動。
見她遲遲不開口挽留自己,裴寂一個堂堂八尺男兒也實在說不出太過羞恥的話,隻得失望的收回目光。
他泄氣的低頭,擺了擺手:“好吧,我現在就走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好好養著身體,彆再受傷讓我擔心了。”
京墨斂眼,眼睫下波光蕩漾,低著聲的輕答:“是,屬下儘力而為。”
裴寂不舍的望她兩眼,剛要提腿轉身,又不放心的回頭,再次追問。
“你身上的傷真不要緊?要不還是我叫大夫來看看吧!”
聞言,京墨看他的眼神幾番輾轉,聲音愈發軟了。
“不必擔憂,小傷而已,過個幾日便好了。”
“真的?”
“真的。”
“可我實在擔心,要不你和我回無……”
不待他說完,京墨深深沉沉的凝望著他,目光深邃,神色沉靜如月光灑落。
她溫溫和和的打斷他,溫聲的勸說著。
“裴城主,夜深,路上不好走,你真的該回去了。”
這次的語氣三分沉三分壓,竟有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感,任性慣了的裴寂沒能立刻反駁,怔怔的望了會兒她深邃如水的漆黑眼眸。
他呆呆愣愣的點了點頭。
很奇異,這一刻她直直凝望的眼睛像是有了一種說不出的魔力,好似眼裡隻裝下了他一個人,根本不忍抗拒其中深藏的溫柔與關切。
有那麼一瞬間,他像是再次看見了曾經的京娘。
每次當她這樣的看過來時,就會柔情百轉的喚他一聲相公,滿腔的深情厚誼全給了他一人,為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裴寂的耳尖悄咪咪的又紅了些。
“嗯……我聽你的,我回去。”
這次他是真的乖乖離開,轉身剛走兩步又猛然想起什麼,回身袖子一甩,捏了太久後帶著體溫的兩個瓷瓶就直接滾到了她的腳邊。
“這個藥,反正我給了你,至於要用要丟都隨你。”他扭過頭的時候,隱藏在發絲裡的耳尖已是紅的滴血。
他說過的,他裴寂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的道理。
不管給出去的是藥,還是心,他給了就是給了,至於她拿著要怎麼對待,那是她的事。
說完不待她有回應,裴寂便慌慌然的大步跑走。
他跑的太快,完全不給京墨拒絕的機會,等到她從地上把瓷瓶撿起來的時候,人已經跑的沒影子了。
京墨拿著兩個尚且溫熱的瓷瓶,站在原地默了很久。
隨即,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把瓷瓶小心的放進懷裡,一步一步慢吞吞走回自己的屋子。
繁華的紫藤花樹下,涼涼的夜風徐徐吹過,一片安靜緩慢地彌漫開。
細細碎碎的淡紫花瓣隨風四處而落,有些便飄落在了石桌斜對麵的一處草叢後,歡歡鬨鬨的擠成了一堆。
良響,草叢後停駐許久的人微微抿唇,眼神深沉,足尖踏過滿地花瓣,無聲無息的飄然離去。
翌日清晨,京潭便向裴二少提出請辭。
畢竟他是作為客人在此短住幾日,且作為事務纏身的樓主,回青山樓是理所應當的事。
裴二少客氣慣例的挽留了兩句後,便體貼的為他舉行了一個送行宴。
這回的私宴規模不大,也是避免人多嘴雜,宴上除了裴家兩兄弟作為主人在旁相陪,剩下的就隻有樓主京潭,和他隨身跟隨的兩名侍衛京墨和烏鳴。
私宴雖小,招待的菜肴仍是道道精致,不敢慢怠貴客絲毫,一眼看去,每道菜皆是色香味俱全,惹人垂涎欲滴。
大概是早就習慣了,這次負責伺候他的酒水布菜,還是京墨一人。
昨日蘭閣水汀發生的事,跟隨在裴寂的兩名婢女回去後便悉數稟告給了裴鉤,因此在場之人都知道京墨身上有傷,還是重傷。
私宴舉辦在繁花包圍的小型花廳,彼此之間皆離的極近,一舉一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眾人親眼看到她屈膝半跪在桌邊不過半柱香的功夫,挺拔的身軀便微微晃了起來,清雋的臉龐也變得愈發的蒼白,顆顆汗珠從她鬢角滾下。
但她雙手捧起的酒盞沒有晃出一滴酒水,墨勾的娥眉沒有皺起一絲一毫。
烏鳴跪坐在京潭身後眼睜睜的看著,因為離的近,隱約間還聞到了一點輕微的血腥氣。
她不需細想就能知道血腥氣的來源。
“樓主,”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硬著頭皮請示道,“屬下坐太久了,腿有些麻,不如屬下頂替師父來為你斟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