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態傲慢的裴寂愣了一下:“你威脅我?”
他猩紅的唇瓣勾起,鳳眸沉下,眼帶挑釁。
“除了用你的性命與安危威脅我,敢不敢再用點彆的?”
“屬下不敢。”
京墨說完覺得不對,又道:“屬下絕沒有威脅你,輕慢你的意思。”
“哦,你沒有?”
裴寂的舌尖抵著下顎,牙齒繃緊,字字迸濺出危險的火星味。
“自從我回到奉雲城以後,你何曾真心待我?何曾正眼看我?何曾對我說過真話?”
話裡怨氣深重,看來積鬱已久,京墨下意識的抬起頭想要解釋,還未張口,就一眼撞進對麵水淋淋的狹長眼眸裡。
裴寂正凝目注視著她,又或者是說他一直就注視著她,這雙眼睛從頭到尾就隻注視著一個人。
他的玉麵白皙,眼尾殷紅,眼裡卻霧蒙蒙的,像是結了一層薄薄的霜雪。
京墨尚未出口的解釋,一瞬無聲消沒在他星辰墜落的眼眸裡,在這一刻似乎無論她怎樣解釋,怎樣辯解都是錯的。
遲遲沒有解釋,哪怕是隨口的敷衍,她竟都不願說了。
這令裴寂更加的憤怒,更加的失望。
他袖下的拳頭逐漸捏緊,細細密密的睫毛不住顫著,裡麵有微光一閃而過。
片響,裴寂忽地笑了,緋色薄皮的眼角彌出了淚。
“京墨,現在整座奉雲城都知道我喜歡你,所以你才有恃無恐,現今連一句解釋都懶得想了,對不對?”
“你仗著我喜歡你,仗著我舍不得傷你一絲半毫,仗著我裴寂第一次喜歡人沒經驗,整顆心都放在了你的身上,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間滴流打轉,在你看來,是不是撞牆的傻子都要比我聰明點?”
“撞牆的傻子撞個一回兩回,撞得頭破血流,他就知道該換一頭撞了,可我還在不要命的往你這個捂不熱的硬石頭上撞!”
他咬唇,聲愈啞,眼眶有些濕潤:“想我裴寂活這麼大,為誰熬過藥?為誰捧過茶?為誰端過飯?我為你做了一切以前從未做過的事,這幾日你可對我說過一句軟話?過問我一次手上的傷?還是說這些你壓根就沒發現過!”
京墨與他麵對麵的站著,斂眼垂眉,沒有應答。
其實她發現了,第一次他從門外走來,單手拿著一碗有點糊的黑色湯藥,她一眼便瞥見他有意無意藏在身後的另外一隻手。
那隻玉白細嫩如上好瓷器的手蹭上了許多的臟汙,又紅又腫,指骨上細痕累累。
原本上好珍貴的瓷器竟臟的不像樣子,瓷身滿布裂痕,煞是可惜。
京墨確實看到了,那又能如何呢?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繼續心軟隻會更錯。
她與裴寂本就無緣無分,何必再讓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裴寂與她相處不過短短三個月,對她的感情不會太深,隻要一直得不到他想要的回饋,很容易就會放下的。
人嘛,本性便是善變與不知足的,裴寂與他們又能有多大的差彆?
於是京墨裝作無知無覺的收回眼,接過藥碗,不曾多說過一字半句。
可現下的情況,或許她當初是把人這種本就複雜多變的東西想的太過簡單了。
對麵突兀響起含著哽咽的低啞嗓調。
“京墨,你是不是在故意報複我?”
聽著這哽咽的問話,京墨心裡一沉,抬眼望他。
裴寂心裡難受極了,竭力想忍住不哭,偏偏眼睛沒骨氣,還未張口,眼淚便大顆大顆的順著眼角滾落下來。
“你是不是怪我在長留村時對你不好,天天叫你醜八怪,總是耍性子故意刁難你,一會兒要你做這樣,一會兒要你做那樣?”他狹窄細長的眼眶包不住圓滾滾的晶瑩水珠,一句顫話就掉一顆淚珠。
“你是不是怪我那次咬傷你的手,怪那夜你好心幫我塗藥,我反而對你發脾氣,罵你懶□□想吃天鵝肉,還把你趕到冷冰冰的外屋睡覺?”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我?怪我性格糟糕,不知好歹,還對你呼來喝去……”
京墨眼睜睜的看著他顫顫栗栗的肩膀,看著他死死捏著袖子的手指卷縮,看著他一顆顆眼淚爭相恐後的掉落在地,無聲的暈開。
這些小小的眼淚砸在地上,卻像幾顆零星的火苗子落進她的心裡,轉瞬點燃殘留的一點萎靡灰燼,接著熊熊火焰迅速灼燒起來,從下往上,從裡往外,一度快把她的理智燒的近乎泯滅。
他的骨相實在太優越,長的實在太俊美,即便是哭也哭的惹人心碎,寸寸腸斷。
京墨甚至忍不住抬起手,想替麵前哭得像個孩子的裴寂抹一抹淚,手腕剛微微抬起又被她拚儘全力的死死壓了回去。
當斷不斷,當斷不斷,當斷不斷......她使勁閉上眼,心裡一遍遍的默念。
“剛開始知道是你殺了長留村的村民,我還怨你下手狠毒,不念舊情,因此那幾日故意對你不理不睬,躲在屋裡不肯來見你。”裴寂還在用顫顫的哭腔向她解釋,向她道歉。
“後來我想通了,你也是聽命做事,殺人肯定不是你真心所願,而且是他們有錯在先,我不能把錯全推在你的身上。”
“我不是故意摔壞東西,不是真想對你發脾氣,更不是非逼你過來……我知道我做的很差勁,總讓你不高興,但我以後會學著控製,會慢慢的改,不好的地方我通通都會改的。”
“你的衣裳被勾壞了,我也會賠新的給你……”
他的眼淚就像是不要錢的金豆子,一邊斷斷續續的道著歉,一邊劈裡啪啦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