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京墨總愛站在窗邊往遠處眺望,專心致誌的盯著每一隻飛過的鳥,每一處模糊的屋簷,一看就是一兩個時辰。
父親不準她走出所站的屋子,不能出現在窗外,隻有看著窗外景色的那一刻,她才知道這世上還有屋外的牆壁。
窗後的外麵,是她從未踏及過的地方。
記得很久以前便有一個人常常站在窗外樹下,抬眼軟軟的望著她,不言不語,不說不問。
她們一個在樓下,一個在樓上,一個在窗外,一個在窗內,兩兩對視卻未有說過一字片語。
直到有一日,那人同樣站在窗外樹下,衣袂飄飄,長發如瀑,望著她的眼神安謐而溫柔,宛如一泊緩緩流淌的春月湖水。
“小墨,我不想在這繼續陪你了,你總是不同我說話,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實在太寂寞了,寂寞的要壞了。”
“小墨,我要走了,我要離開這裡,去一個誰也束不住,找不到我的地方。”
“小墨,你和我一起走吧。”
那個人說要走,還勸她和自己一起走,她當時聽完是怎麼回答的呢?
京墨依靠窗邊認真回憶一番後,才是遲遲地想起來。
她當日當時還是沒有回答,一如之前不變。
於是那人最後對她笑了一笑,便失望的搖著頭離開了,果真再也沒回來過。
後來當那個人再次出現在她眼前時,已成為了一具死相猙獰的死屍,和當初溫文爾雅,衣袂帶風的瀟灑模樣決然不同。
父親站在旁邊,麵無表情,目光冰冷。
“你該慶幸當時沒答應和他一起走。”他冷冷地看過來,“否則現在躺在這裡的,就不止一具屍體。”
“記住,不可與任何人生出情誼,一旦毀了處子之身有損青山樓的名聲,我定教你死無葬身之地,粉身碎骨不入黃泉。”
大概是父親太威嚴,死屍太難看,站在她身旁的人竟被嚇得呆立在原地,怔怔說不出話,眼淚在眼眶裡兜兜轉轉。
父親不喜歡聽人笑,也不喜歡看人哭,輕則訓斥,重則打罵。
她瞅了身旁一眼,往前走了一步擋在前方,屈膝跪下,鄭重立誓。
“是,父親,我絕不與旁人生情,絕不毀處子之身,有損青山樓的名聲,否則便死無葬身之地,粉身碎骨不入黃泉。”
她信誓旦旦的這樣保證著,一字一句沒有遲疑過一絲,沒有動搖過一毫。
甚至沒有絲毫的感情。
待父親拖著死屍走後,身後人悄悄拉著她的衣角,抿著嘴泣眼簌簌,淚珠掉個不停,顆顆砸在她手上又涼又碎。
京墨回頭,麵色平靜的望著那人站在燈下無聲的淌著淚河。
幽黃暗沉的燭光下,那人嫣紅的眼窩,濕潤的眼瞳,眼淚還在從眼角一顆接一顆的砸下來,在這冰涼寂靜的夜色裡隻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
那人拉著她的衣角靜靜哭了許久,最後哭的燭燈燃儘,眼淚流乾,便疲乏的靠在她懷裡睡著了。
月色隨風搖去,窗外天色漸亮,絲絲金光從窗外散入,漸漸籠罩這間幽暗冷硬的屋子,角落裡繞起溫色的暖與光。
盤腿坐在地上的京墨抬起頭望向窗外,剛好被進屋的陽光照亮一張嫩生生的臉龐。
卷縮身子躺在她膝上的人則往後躲了躲,把整張臉深深埋進她懷裡,悄聲啞氣的同她說了這整夜過後唯一的一句話。
“京墨,我不想死。”
聞言,她怔了一下,然後平靜的應了一聲好。
“你不想死,我就不會讓你死。”
說著,京墨伸出兩根手指,把卷縮在懷裡的人臉頰上的碎發輕輕拂開,讓窗外越來越多的陽光照亮懷裡蒼白的臉,濕潤的眼,還有一顆近乎破碎的心。
“我會讓你活下去的。”她看著這張落在光裡的臉,再次信誓旦旦的保證,“所有斥罵,我來受,所有責任,我來擔,所有危險,我來擋。”
而你,隻需平平穩穩,無所顧忌的活下去。
畢竟你是我的……
京墨抱著手臂側身依靠窗邊,一邊陷入突然的往事回憶裡,一邊怔怔的望著窗外出著神。
半柱香後,忽見窗外樹後,一抹紗紗紫影從牆磚轉巷裡翩然出現,如蝶在樹影巷角飛逝而過。
京墨瞬間從往事裡清醒回神,放下手臂站直身子,微微蹙眉凝看窗外半響,隨即毅然轉身快步出門,連門也忘記關上。
改臉卸容都需要特定的藥物,裴寂跑到烏鳴的屋子把櫃子裡的瓶瓶罐罐全翻了一遍,橫豎沒找到需要的,便掉頭跑去屋外,想讓京墨再幫自己找一找。
不想還未進門,就見他出屋前關好的門往外大開,再往裡麵一瞧,屋裡空空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