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今夜今刻的師父一直不說話,烏鳴更是戰戰兢兢,低著頭努力向師父解釋,哀求師父的恩賜。
“自從師父認識了裴大哥,眼裡心裡都是掛著裴大哥一人,平日裡陪伴最多的也是裴大哥。”
她越說越是委屈,越說越是傷心。
“師父已經……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陪過我,每個夜晚都是我一個人練功,一個人看書,一個人睡覺。”
“我知道自己成年了,不該總向師父撒嬌,我也不想變成一個貪婪師父的愛的壞徒弟,可師父的愛與關注全都給了裴大哥,我卻連師父的餘光都得不到一眼。”
“師父,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但我忍不住開始嫉妒裴大哥了,我也想有師父的目光看著我,也想師父在旁邊陪陪我,還想師父……”
話未說完,就得到頭頂上方簡簡單單,清清冷冷飄來的一個字。
“好。”
猝不及防得到這個簡單而重擊的回答,烏鳴登時韁愣原地,隨即猛然反應過來。
她一抬頭就見眼前的師父正垂眸凝視著她,目光清淺而透著溫柔,嘴角輕勾帶著淡淡笑意。
此時此刻,師父的眼裡確實隻有她一個人,身邊也隻有她一個人。
“我答應你。”師父抬起手掌,溫暖掌心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碎發,姿態溫柔的不可思議,“今夜,我隻陪你一個人。”
說著,師父彎下腰,唇瓣貼在她耳邊,溫聲徐徐的吐出最後一句話來。
“第一次聽我最乖巧懂事的小徒弟竟為了旁人生出嫉妒之心。”師父的氣息噴灑在她頸邊,吐氣如蘭,香氣馥鬱。
“看來這段時日確實是委屈了你,師父便獎勵你一次吧。”
語落,師父彆過臉來,柔軟的唇瓣就輕輕的落在她嫩生生的臉頰上,竟是蜻蜓點水的吻了她一下。
天上突降巨大的餡餅,一下子就把幸運之人烏鳴砸的暈頭轉向,在這清冷深邃的黑夜裡瞬間迷迷瞪瞪的找不著北,束手束腳的呆呆站著,久久回不過神來。
唯獨臉頰紅的可疑極了。
夜過大半時,連城主府裡的狗兒都睡下了,裴寂還待在蘭閣裡鬨著不肯走。
他真是一分一刻都不舍得離開自己的心上人。
眼見天色將亮,再拖下去明日所有人都會知道裴寂在她的屋子裡待了一整晚,到時人言可畏,議論紛紛,難免又是一通理不清的麻煩。
京墨耐著性子,好聲好氣的催了兩次,裴寂還是依依不舍,在她的身邊徘徊了很久,始終不肯與她短暫的分彆。
他固執拉著京墨的指尖不放,不點而朱的殷紅唇瓣深深咬住,又是惱怒又是委屈,幾乎快哭了出來。
“我是做錯了什麼,必須要與你分彆?我實在舍不得與你分彆。”
裴寂眼中的眷戀厚重如溺水之人緊扒著救命稻草不敢放開,眼眶紅紅的軟聲求她:“我再待一會兒,一會兒便好,你彆再趕我走。”
裴寂的肚子裡沒什麼墨水,也不知該怎麼說話討她歡心,但是對她咄咄昭昭的愛,就算是個瞎子都能看出來。
每每他看向京墨的眼睛裡皆是赤忱的真誠二字,不摻雜一絲的欺騙。
自從小鎮回來後,裴寂就愈發的粘著她,恨不得就變成京墨腰間的掛墜,離開她一時半刻都像是要剜去心頭上的一口肉,滴下的血變成他眼角的淚,再是鐵石心腸的人也難以抗拒。
被勾著手指,聽著哀求的京墨站在窗邊,身後就是黑夜藹藹,月隱雲層,夜裡隻聽到風聲徐徐,和裴寂斷斷續續的泣聲。
她在夜色裡緩緩垂眼,眼眸望著裴寂懷裡若隱若現的一截玉佩,說不出的深沉複雜。
短短半刻後,眼淚滴滴答答的裴寂終是讓京墨長歎一聲,再次無聲的默許了。
刨開其他的不談,光是裴寂這一張得天獨厚的臉,誰真能狠心的堅決推開啊?
於是京墨彎腰坐在床沿,拍了拍膝,裴寂就眉開眼笑的躺在她的膝蓋上,玩著她腰間瓔珞上的流蘇,肩膀垂下的長發。
從蛇洞那次過後,她壓根就拒絕不了裴寂諸多無儘,且越來越過分的任性要求。
這下,靠著死皮賴臉,軟磨硬泡,裴寂終於得以繼續待在心上人身邊,不必孤身踏夜離去。
意料之中,這一待便是整晚。
鬨了大半晚的裴寂不知何時就躺在她的懷裡心滿意足的睡著了。
京墨坐在床沿邊,低眸靜靜的看著懷裡閉目好眠,嘴角帶笑的年輕男人,同時想著入夜之前她被裴鉤傳喚到院裡再三試探的事,心情便逐漸沉了下去。
即便天色未明,諸事未發,可她的直覺已是隱隱約約的提醒她有壞事即將發生,而她必定是首當其衝的。
從她確認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從她打定主意要與裴寂相依相靠的那一刻起,壞事就在一件件的發生了,又何畏多一件少一件呢?
心念至此,京墨輕歎一聲,手勢輕柔的抱起懷裡的人送上了身後的床,隨即也在裴寂身側順勢躺下,望著他白皙安謐的睡顏,慢慢緩緩的合上了眼簾。
果然,屋外天色將將亮起的那一刻,所料之中的壞事就十足高調的找上了門。
屋外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匆匆雜多,喧聲逐漸逼近,顯然來勢洶洶,不帶善意。
這些腳步聲剛近一丈之內,床裡閉眼深眠的京墨便警覺的睜開眼,卻因為身旁還深陷好夢裡,囈語不停的裴寂而一動不動。
直到一群帶刀侍衛破門而入。
白衣翩翩的裴鉤手捂蘭帕,一邊低低咳嗽著,一邊在心腹高巍的扶持下撩袍入內。
隻見他身姿嫋嫋的踏過門檻,走到門口,然後輕輕抬起一隻修長玉掌,遙遙指住床裡並排躺著兩人中的黑衣女子,好似慈悲佛祖一手優雅緩慢的拈花,一手屈指點向芸芸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