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講究標本兼治,是在對病情辨證的基礎上,以病人本身為大前提,祛除病邪,固本生源。
它不是簡單的頭痛醫頭,腳痛治腳,而是天人合一下的辨證而論。
學習中醫二十多年,陳宸沒想到,他竟會被困在自己的囚籠裡。
他所糾結的實和虛,隻是病症的表象,就像頭和腳,但到底治頭還是治腳,亦或是其他什麼地方,還要反複辨證,從而確定問題的根源。
想通之後,他一口氣跑進病房,重新給墨麒麟把脈,細致觀察他身體的變化,從瞳孔到唇色,甚至每一個毛孔。
半小時後,陳宸表情凝重地開了第二副藥。
這一次,他把前麵的藥方做了微調,石附子換成白須粉,又添加了少量川穹和紅景天。
白須粉其實是烘乾碾碎後的狐狸毛,陳宸記得,初見這味藥時,他便想到了《山海經》中的九尾狐,書中就有記載,吃了九尾狐的肉就能使人不中妖邪毒氣,白須粉的使用說不定跟它極有淵源。
第二服藥下肚,大概過了一個時辰,墨麒麟緩緩蘇醒。
他臉上還戴著銀狐麵具,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薄薄一層,緊緊貼著麵部肌膚,他睜眼的時候,麵具都跟著抖了抖。
陳宸本來正伸長脖子眼巴巴盯著他,看到他眼皮一抖,立刻往後縮了縮,站在病床前,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墨麒麟常年遊走在危險邊緣,隻要清醒就會保持絕對的警覺,意識剛回籠,他的身體瞬間繃緊,眼神陰鶩銳利,盯著陳宸的目光中帶著審視。
半分鐘後,他認出陳宸,薄唇微掀:“出示證件。”
陳宸:……
我出示你個大頭鬼,有本事你起來抓我呀。
哼!
陳宸冷哼一聲,背著手轉身出了病房。
一出病房,原本挺得筆直的腰杆立刻軟下來,他跑到樓下,再次打開存放證件的抽屜。
空空如也。
垮在椅子上,陳宸素手望蒼天,平時看個腦殘劇,劇情都裝腦子裡帶過來,怎麼正兒八經的資質證書反倒是忘了呢?
這玩意兒多重要,也不知道在地府非法行醫要怎麼處罰,該不會直接打入十八層地獄吧。
或許,在打入地獄之前,他還會被貼麵無情的崔判官審判,哦,不對,他看的電視劇裡麵的判官是鐘馗。
腦海裡閃過一堆亂七八糟,陳宸的臉色如喪考妣。
還沒死就先感受地獄的酷刑,這世上誰有他慘?
陳宸兩眼放空,腦海中回憶著十八層地獄的刑罰,拔舌、剪刀、鐵樹……
在過到冰山地獄時,他身旁突然出現兩個人女人,她們一高一矮並排站著,身上用黑紗圍的嚴嚴實實,從頭到腳,一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我的媽呀!鬼呀!”
陳宸被嚇得彈跳而起,像個手榴彈一般炸到樓梯口,兩個跨步就上了半層樓。
跟兩人拉開距離後,陳宸被嚇飛的勇氣也跟著回來不少。
站在一二樓交界的地方,他驚懼回頭,結結巴巴問道:“你,你們是來看病的麼?”
兩姐妹對視一眼,一起點了點頭。
高個子的那個上前一步:“抱歉,我們好像嚇到你了。”
陳宸是沒看見,這倆人根本沒走門,而是突然就從他身邊冒出來的,如果看見了,說不定會嚇的一氣衝上三樓,根本不給她們說話的機會。
聽見姐妹倆好聲好氣的回話,陳宸拍了拍胸口,深吸一口氣。
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是病人就好。
理了理自己的白大褂,妄圖找回點屬於醫生的端莊,陳宸扶著樓梯欄杆緩緩下樓,不是他故意走的慢,腿是真的軟,能挪動已經很不錯了。
坐回問診處,陳宸抬頭:“你們兩個誰看?”
包裹的這麼嚴實,眼睛都隔著一層黑紗,他還真沒看出來這倆人誰有病。
高個子的那個把矮個子的推了出去:“是我妹妹,她心臟不太好。”
矮個子姑娘走到陳宸旁邊坐下,順從地將胳膊放在脈枕上,胳膊上的黑紗並沒挽起來,但薄薄一層並不妨礙把脈。
陳宸覆指腕間,清晰的跳動躍然指尖,頻率非常快,一下又一下強壯而有力。
這絕對不是心臟病人的脈象。
陳宸收回手,懶散地往椅子後背上一靠,雙手環在胸前,重新打量姐妹二人。
矮個子妹妹明顯心虛,她惴惴不安地看向陳宸,見他不說話,又轉頭向姐姐求助。
姐姐上前一步,握住妹妹的手,語氣不善道:“我妹妹膽小,醫生若是看不了,也不用嚇唬她,我們走就是。”
陳宸無語:“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嚇唬她了?”
“那你一言不發是什麼意思?”
陳宸嗤笑一聲,好一個惡人先告狀,這個姐姐絕不是善茬。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三個人絕對不能騙,一個是自己,一個是老師,最後一個就是醫生。”
醫生治病救人,如果不想要命的話,儘管去欺騙。
跟聰明人對話,從來都不用一字不差。
果然,陳宸話音一落,姐姐立刻轉頭看向自己的妹妹,隨後是難以掩蓋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