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太平回握武後的手,兩個滾燙的字猛烈撞擊著她的心房,那便是“天下”。
武後從未見過太平眼底會湧動這樣洶湧的光亮,一如當初她侍候在太宗身側,看太宗接見萬邦使臣的盛景。
那時她就想過,倘若坐在龍椅上的是她,該當如何?
武後已經習慣喜怒不形於色,所以她現在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起伏的情緒,“太平,你怎會突然起這樣的念頭?”
太平忍話,她總不能說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她想了想,武後今日來此,多半是對她近日的反常起了疑心,所以,有些解釋她是必須給母親的。
“我做了一個夢……”
“嗯。”
“夢中沒有阿娘,也沒有父皇,兒失了護佑,便被人任意擺布,含恨而終。”
武後故意道:“你還有兄長……”
“阿娘……”太平自知冒犯,在靜默片刻後,還是開了口,“您從感業寺出來,靠的是兄長,還是自己?”
原以為母親聽到這句話會大怒,哪知武後竟放聲大笑,摸了摸太平的臉,“那個夢做得好,我的太平是真的長大了!”
太平怔了怔,“阿娘……”
武後笑意微斂,“太平,你現下隻是幼虎,利牙得先藏著,莫要顯露太過。”說話間,她匆匆地掃了一眼書架上的書籍,意味深長地道,“發魘了兩日,我的驕縱小公主太平也該回來了。”
太平背心微涼,低頭道:“多謝阿娘提醒。”
武後捏住了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太平,記住了,你是大唐最驕傲的公主,不要輕易低頭。”微微湊近,武後的語氣寒涼,“誰先低頭,誰便是弱者,那些環伺的不安好心者,便會趁機對你下手。”
“嗯!”太平點頭。
武後順勢摸了摸太平的後腦,“書要自己讀的,才是自己的。”略微一頓,她忽然想到了什麼,“過兩日,阿娘給你找個伴讀。”
太平的心微微一揪,明知故問,“誰?”
武後沒有言明,隻是拍了三下太平的肩膀,“好好看書吧。”說罷,武後轉身便走出了書房,書房之外,春夏與其他宮娥們跪在十步之外,春夏手中還端著新煮好的茶湯,正騰騰地冒著熱氣。
武後滿意地回頭看了一眼太平,“你這兒有個懂事的宮婢。”
太平本來還想著為何春夏遲遲不進來奉茶,經過武後提醒,她終是明白春夏不是手腳慢,她隻是懂事,知道有時候寧願挨罰,都不要太急辦差,以免丟了性命。
欲速則不達。
太平今日算是深切領會了。
“恭送阿娘。”太平含笑恭敬地一拜。
武後昂頭,帶著隨侍走出了千秋殿。
自這日以後,白日太平還是那個恣意而行的大唐小公主,太傅講什麼,她便聽什麼,到了晚上便靜靜一人讀書,若有不解處便記下,在請安時私下問詢母後。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在她羽翼未豐之時,她要做的便是藏鋒。
終於到了與婉兒約定的歸還紙鳶之期,太平換了身鮮豔常服,便帶著春夏去了掖庭。哪知才到掖庭,管事宮女便如實回稟,婉兒與鄭氏被天後帶走後,至今沒有回來。
太平震驚,這三日她隻是一時不察,母後就把人給帶走了。她記得,她每日去問安母後時,母後身邊並沒有婉兒的身影。
婉兒到底去了哪裡?
太平焦急,卻也明白貿然去問母後,那隻會招來母後的懷疑,讓婉兒的處境更加危險。可讓她什麼都不做,她隻如熱鍋上的螞蟻,哪裡能靜下心來?
就在她思忖該如何找尋婉兒時,甘露殿那邊來了宮人。
“參見殿下。”
“何事?”
太平匆匆問詢。
宮人再拜,“天後口諭,今日使臣獻上了上好的葡萄酒,請殿下過去共飲。”
“知道了。”太平心緒煩雜,揮手示意宮人退下。
春夏看出公主臉色不好,低聲問道:“殿下若是身子不適,奴婢去請太醫來,給殿下請脈。”
“沒事。”太平整了整衣裳,打起精神來,“走吧。”
“諾。”春夏跟在太平的身後,一起來到了甘露殿外。
太平步入殿內,剛一抬眼,便瞧見了母親身側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婉兒不再是那日狼狽的模樣,如今發髻高挽,鬟髻上簪著些許玉飾,雖隻淡淡地抹了些胭脂,卻已能讓太平的心怦怦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