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棲風默然。
屋中其餘三人也同樣沉默,最後,白老太太長長歎一口氣。
其實怒火平息下來後,趙鈞在心中考量一番,此時,梧州與見空,確實不能公開敵對。
步重歌掌權,薛宏元有意同見空交好,中原各仙家也都有此傾向。二哥是淩氏未來的家主,他被設計失了修為一事,也不能為外人所知。若梧州此時同見空發生衝突,在旁人看來,必然師出無名,梧州勢必會陷於不義之地。
如此一想,趙鈞看向榻上的淩棲風,覺得他周身佛光普照,不愧是二哥,如此為大局考慮。
淩霓顯然也深以為然,看向自己的好侄兒,又心疼又欣賞:“二郎,你受苦了。”
趙鈞跟著抹了一把淚:“二哥大義。”
白老太太看了眼這母子倆,不置可否,隻對淩棲風說:“這陣子,你好好修養。”說完,她拄著拐杖走出門。
趙鈞看向遠處和趙若若聊得熱火朝天的步重歌,又看了眼身旁的淩棲風。當年那股欽佩之情又再次升起,他二哥簡直是寬宏大量。不愧是將來要當家主的人!
陰沉沉的天開始飄起毛毛細雨,趙鈞摸了摸頭頂,對遠處還在放紙鳶的人招招手:“該回去了!”
遠處沒人回應。
趙鈞無奈歎口氣,同淩棲風往亭下走。
待到雨勢漸大時,撒歡兒的少年人才將紙鳶放在頭頂,微彎腰跑進亭來。
趙鈞見幾人狼狽模樣,有些譏訕:“瞧,淋成落湯雞了吧。”
趙若若邊擦著身上的水,邊回懟他:“阿爹,你話真多。”
趙鈞語塞。
淩棲風施了個咒,地上憑空躍出一簇火。眾人圍攏上來,一麵取暖,一麵謝謝師父。
趙若若抬頭撇了眼趙鈞,說:“還是師父疼我。”說完,她又給步重歌騰了個位置。
幾個少年人有說有笑,步重歌這時,不知為何沉默許多。
雨還在下,在簷下垂成一道水簾。
趙鈞搓了搓手,靠在亭邊的欄杆上。他看著步重歌和那幾名小輩,覺得這真是天下奇聞。不過,步重歌和他二哥更是荒謬,他打死也想不到,他們會有相安無事地在亭下避雨這天。謔,一個臉皮比城牆厚,一個,真是肚裡能撐船。
半晌,趙鈞同淩棲風聊天:“二哥,聽說薛宏元親自寫信過來,說薛氏小輩在梧州受了夜遊子的欺辱,要你將那幾名夜遊子捉拿到洛城處置。”
淩棲風哂笑:“這關梧州甚麼事。”
趙鈞跟著笑,看來二哥是不打算理會薛宏元。他說:“薛宏元真是好大的臉麵,他薛氏子弟窩囊,還想要梧州替他出頭?”
他又繼續說:“夜遊子最近在做甚麼,蕭烈那義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步重歌抬頭往這處看,趙鈞似是早有意料,他看著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說:“蕭烈失蹤後,他便四處尋他,鬨了不少事。”
步重歌不動聲色地挪開眼,盯著麵前的一團火。
淩棲風看著她,眼神沉沉的。
雨終於停。幾人走出亭外,向梧州城裡走。
街上的青石磚泛著水光,坑坑窪窪處積起淺淺的小水潭。
步重歌心中莫名其妙的煩,她踩著水坑,一步踩一個,水花濺起。
趙若若和其餘幾名同她年紀相仿的弟子看在眼裡,覺得十分好玩,學著她的樣子,提起袍子,蹦蹦跳跳,一踩一個準。
趙若若笑嘻嘻地蹦到步重歌麵前,她知道她有些不開心,想要逗她:“步姐姐,真好玩兒。”
步重歌莞爾一笑。
趙鈞在後麵看得腦殼疼,他這女兒怎麼就沒隨惜若的性子,瞧瞧,瞧瞧,濺起的水都將星郎色的袍子沾得臟兮兮的。
趙鈞出聲:“趙若若,彆蹦了,衣袍都臟了。”
說完,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吐槽一旁的步重歌:“多大年紀了,都是做長輩的人了。”
步重歌一記眼刀殺來:“當然,你都是當爹的人了,自然老氣許多。”說完,她又彆有深意地看了眼淩棲風,分明是在赤裸裸地挑釁。
趙鈞捕捉到此事,同淩棲風告狀:“二哥!”二哥,你說句話啊。
淩棲風冷冰冰的,沒有回應。
步重歌和幾名小輩依舊同來時一樣,走走停停,手中拎的東西越來越多。
回府後,步重歌同趙若若幾人道彆,往後山去。
她將謝扶雲從屋裡捉出,兩人坐在亭下,案前放著酒,步重歌將一提百花糕放到謝扶雲麵前:“專程給你帶的。”
謝扶雲接過:“謝謝。”
步重歌撐著臉,撐一會兒,喝口酒,又繼續發呆。
謝扶雲問:“你不高興。”
“嗯。”
半晌,步重歌問:“你知道夜遊子麼?”
蕭烈,她好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久到她都要將他,將他們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