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抹身影向後倒去,隨後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冷清安一舞完畢,身體卻保持著最後那個抬手的動作,她的腦海裡閃過幾段回憶:
十四歲的夏天,青雨在冷清安旁邊給她搖著扇子,青竹邊給她剝葡萄邊說:“小姐,奴婢之前見你跳舞可好看了,不知什麼時候能跳給我們兩個看看?”冷清安擺擺手說:“等過幾天涼快一點了再說吧。”後來好像一直沒涼快下來,幾人也忘了這茬了。
原來她那時便會跳這支舞了嗎?
十五歲的春天,她在賞花宴上獻舞一曲,皇帝頗為滿意,把她賜婚給最有可能成為儲君的四皇子,婚期在明年四月。隻不過回府後冷啟罰她在主院的前院跪了一個時辰,期間她發髻上的釵子因為鬆動掉落在地,她俯身去撿的時候冷顏歡踩住她的手,還狠狠碾了幾下,疼的她倒吸涼氣。
幾個時辰前,她曾許願歲歲平安,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病情在惡化,估計連今年都熬不過去了......
想著想著,冷清安突然覺得身子很軟,直直向後倒去。她在屋頂上滾了幾圈,在一陣失重後重重摔在地上。
冷清言在冷清安摔下樓頂後就已經衝出了院門,三步並兩步跑到南菊院,可他趕到時冷清安身下早已滲出一灘猩紅。
冷清言跪在冷清安身旁輕輕托起她的頭,指尖頓感溫熱,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用手拍拍冷清安的臉,輕聲喚道:“安安?安安,你醒醒,彆嚇哥哥。”
冷清安早已失去意識,無法回應冷清言的呼喚。
冷啟早就睡下了,半夜又不知為何從床上爬起來,徑直走到書房,也不看書,就靜靜的坐著。
來福急匆匆來到冷啟房門外稟報道;“老爺,不好了,二小姐墜樓了。”
冷啟“噌”地起身道:“好端端的怎麼會墜樓?快隨我去看看。”
冷清言隻不過抱了冷清安一會兒,身上身下便便處處染著血跡。
不多時,冷啟便帶著府醫趕來。
府醫上前探了探冷清安的鼻息,又探了探頸脈,才跪到冷啟麵前回道:“老爺,二小姐怕是不行了。”
冷啟身子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地,得虧有來福扶著。
冷清言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府醫說的話,他隻感覺懷中的人越來越冷,,他此時已經接近崩潰,卻還是用溫柔的語氣跟冷清安說話:“安安彆睡好不好,哥哥求你了,不要睡。等雪停了,哥哥帶你去西北,哥哥帶你去打仗,帶你做真正的女將軍,你彆睡......”
冷清言的聲音漸漸染上哭腔,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在衣服上,將血跡暈染開來。
王舒寧在冷啟進南菊院的時候就出來了,顯然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冷府的下人看到王舒寧後自覺讓開一條道,王舒寧透過那條道看到跪坐在地上的兒子和兒子懷裡躺著的滿身是血的女兒,一時接受不了,暈了過去。
此時的南菊院少說也有十幾號人,卻靜得出奇,隻能聽到火把燃燒的劈裡啪啦的聲音。
一刻鐘後,冷清安的屍身徹底冷了下來,手再怎麼捂也捂不熱了。
翌日,冷府的張燈結彩換成了白綾,除了一些較高的短時間摘不下來的小燈籠,整個冷府非黑即白。
冷清言跪在蒲團上燒著紙錢,靈堂裡不見哭聲,連紙錢焚燒都沒有聲音。冷顏歡跪在冷清言身後,嘴巴一張一合,看口型應該是:冷清安這個賤人,死了都不讓人安生。
冷啟坐在主位上,手裡拿著冷清安當年未曾撿起的發釵,上麵的梅花被踩的有些變形,流蘇上的珍珠也碎了幾顆,梅花旁那隻用貝殼製成的蝴蝶更是直接少了一隻翅膀。
王舒寧深呼吸一口氣,抹乾淨臉上的淚痕,繞到冷啟跟前,喚道:“老爺。”
冷啟回過神,揉了揉眉頭問:“怎麼了?”
王舒寧:“我們和離吧,這是清安臨走前最希望看到的,我不希望她帶著遺憾離開。和離書我已經寫好了,老爺簽字畫押就行了。”說著從袖子裡拿出一紙和離書遞給冷啟。
冷啟接過淺淺掃了一眼,又抬眼看向王舒寧,她還是和剛嫁給他時一樣好看,除了眼角多了幾條細紋,彆的似乎沒有什麼區彆。
冷啟眼眸微動,半天才道:“寧兒......算了,我簽。”轉頭吩咐來福研磨。他再紙的左下角畫押,又按上手印,隨後把和離書還給了王舒寧。
在那棵桃樹剛吐出一枝綠芽的時候,冷清言已經帶著冷清安的劍穗回了西北戰場,不是有仗要打,隻是不想留在這個傷心地而已。
王舒寧也在冷清安下葬後搬回了王府,南菊院一下子就空了,至於那隻貓,誰知道呢?
聽京城的人說,冷啟後來好像又納了一房小妾,還老當益壯生了個兒子,之後幾年他一直忙著寵愛兒子,對冷顏歡不冷不熱的,隨隨便便給她找了個夫家嫁了。
四年後,在西北的城樓外,有一具屍骨靠著城牆,旁邊立著的劍上掛著劍穗,劍穗隨風微微擺動,發出細微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