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敦道(二) “怕你掉眼淚……(2 / 2)

“你點解什麼都不怕啊?不怕火,不怕疼。”貝靜純見了他的傷,感慨消防員確實不易做。

“我當然有怕的。”

“誒?你會怕什麼?”貝靜純好奇,蟲?蛇?蜘蛛?還是鬼片?

聽過許冠傑的《天才與白癡》都知道,其中有一句歌詞唱到:“呢個世界上有冤鬼有嘩鬼有奸鬼賭鬼仲有鹹濕鬼,有衰鬼有煙鬼攝青鬼生鬼撞鬼撞著個冒失鬼,醉酒鬼吊靴鬼醜死鬼假鬼真鬼亂咁鬼打鬼”,他怕什麼鬼?

紀鳴舟沒答。一雙薄唇習慣性噙些笑意,配上八風不動的眼神,反而引人更想往深處探究。

貝靜純思維開散起來,難道他害怕芭比娃娃?小貓小狗一類的毛茸茸?

“我們唯一需要恐懼的是恐懼本身。”——這句名言源於羅斯福總統1932年的就職演講。為顧全紀隊長的高大形象,她拎出此句作為這個話題的終結。

“怕你掉眼淚。”

什麼?貝靜純瞪圓雙眼,誰哭了?她才沒有掉眼淚。她很勇敢的,好嗎?

“勇敢本身是個偽命題。想哭就哭出來是勇敢,想哭卻憋住也是勇敢。”紀鳴舟很識時務地沒提她之前在現場的應激反應。

貝靜純:“......”

忽而又反應到,他說的是:怕她掉眼淚。

開什麼玩笑?她抿唇。

“不是玩笑話,是真心話。我說話從不拐彎抹角。”紀鳴舟喊她名字:“伊莎貝拉,你剛才猶豫了三秒,我可以理解為你動搖了嗎?”

貝靜純突然忘了要說的話,呆愣在原地,想不到有人能夠如此毫無波瀾地花言巧語,是帥氣給他的底氣嗎?講真,這外貌,鼻是鼻,眼是眼,但她不打算說出來。英俊男人哪個不是長這樣?

她認真打量起紀鳴舟,注意力偏向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他的右眼尾端有一顆淺淺小小的痣。小神婆明心說過,這位置長有善痣,有利物質運、社交運和工作運,在古代會有良田萬畝。

貝靜純又意識到,與其說他五官出色,不如說是有種自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風度與氣質,不過,“你對感情這麼......淡定......自如的嗎?”她反問。就像釣魚人隨意撒出去魚餌就不管了,他是怎麼做到的?

紀鳴舟效仿她說法,也問:“你對感情的接受這麼......遲鈍的嗎?”

貝靜純:???

“蜜斯貝,你怎麼還不兌現那餐飯?”紀鳴舟說,“算算我已經救你三次了。”

“打雷那次,和剛才,哪有三次?”貝靜純忽然福至心靈,“上周五晚出火警,你在海洋皇宮嗎?”

“哦?你還會去酒吧?”

“那確實是三次,哎呦......”貝靜純被人輕輕敲了額頭。

“是四次,”紀鳴舟更正,“伊莎貝拉,你必須要請我吃飯了。”

“你怎麼老是惦記吃東西?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你。”

“我突然覺得不謝也可以。”這話他是出自半玩笑半真心,“不領這情的話,你這輩子是不是都欠著我?”

“你、你、你......”一向口齒伶俐的貝靜純啞火了,“必須要謝!”

什麼風度和氣質嘛?紀鳴舟這家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逗一逗,貝靜純的眼睛就明亮幾分,氣色好多了,也有了神采。

恢複神采的人,忽然擒拿住紀鳴舟的手,緊緊貼實他掌心,“這麼燙?”話畢,要拽他回藥房。

“人體吸收傷口的壞死組織,發熱是正常現象。”

紀鳴舟覺得沒太所謂,平時回隊裡衝幾個涼水澡就好。何況今天鄒叔還給他的皮外傷用上了傳家寶黑玉斷續膏。

“我們穿越到《倚天屠龍記》裡了?”

作為金剛門的獨門秘藥,黑玉斷續膏能將斷骨重塑。貝靜純可是金庸迷呢。

“Bingo,答對。”一抹淺笑折彎了他的嘴角,紀鳴舟懶懶散散地捧哏。

這樣的對話過於日常,讓人的心也隨著輕鬆起來。仿佛那些踏在生死線上的驚心動魄、焚燒在心頭的大火隻是一場噩夢而已。貝靜純意外地鬆弛下來。

一雙火似的眼睛,影影瞳瞳的將他映了出來。目光像羽毛一樣弄得人癢癢的,紀鳴舟心底突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情緒,將手背在身後,真想捏捏她的臉。又害怕,怕她以為自己是個登徒子。

“你現在好些了嗎?”貝靜純問。

“信不信?我現在能把你從尖沙咀扛到石澳。”說話人一臉坦然地正對她,宛然真的在思考這段長途負重,“或者,換成你扛我?”

扛?貝靜純搖搖頭,這畫麵太美不敢看。

然而這條街實在太短,很快走到分岔路口。紀鳴舟倏然伸手,在她耳邊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說回正事,有位哲學家說過:一個人不先感到饑渴,便享受不到飲食的樂趣。”

他微笑等她發話。這一天他們的關係好像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就像兩個下課後見麵的同學日常約一餐飯。

“OK,這周六下午,好嗎?”貝靜純眼睛彎彎,嘴角一個梨渦,率性可愛,“下午三點,彌敦道見。”

紀鳴舟道一聲好,從衣兜裡拿出紙筆。貝靜純好奇地昂脖望著,看他寫下兩串號碼,分彆是座機號和尋呼機,另起一行寫上:「時刻為港城市民服務」

一筆一劃幾乎穿透紙麵,遒勁有力,她順著那筆畫紋理甚至能感覺到他下筆的力道。

“伊莎貝拉,有需要的話,電聯我。”紀鳴舟鄭重其事,“Anytime。”

隨時隨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