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將洗好的果子遞到發著高熱的元衍唇邊,想了想,先自己吃了一顆。
要是有毒,就不給他吃了。
玉衡將自己的中衣沾水,擰乾了,放在元衍的額頭上。
從備好的枯枝裡,挑上幾根直一點的樹枝,忍著痛將斷骨的手腳捆住,等捆完了,滿頭的冷汗,再清理自己大腿上的傷口……
隻可惜他不認得草藥。
勉強處理好這些,他脫力躺在元衍身邊,用手指去勾元衍的手指。
火堆投出兩人相依偎的身影。
抽噎聲音漸漸響起。
小少爺哭得不能自已,眼睛都發疼。他知道自己已經二十五了,哭成這樣很丟人。但是這是元衍啊。
他還能不能再次醒過來呢?
他不敢想。
也不敢不想。
倘若……可並不是他不想練功啊,隻是他年少時因為宮中肮臟事經脈俱碎,練不得了。
他雖然在宮中沒少受些明槍暗箭,但到底是個受寵的皇子,擁有的太多,便不覺得能不能學武是個問題。
天生我材必有用。
不學就不學唄。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還挺累的。
可……
倘若他有武功,就能避開殷笑山那一掌了,元衍也不必墜崖……
他好後悔。
他躺了一會兒,起身將衣服重新浸濕,擰乾,貼在元衍額頭。身體沒什麼不適,他將果子抵在元衍唇瓣。
那嘴唇也不肯張開。
火光將人影投在石壁上,其中一人微微彎腰,將頭湊近了睡著的人……
玉衡微微睜大雙眼,滿是無措。元衍躺了這麼久,總算嘗到了一絲清甜,舌尖便往前探測,勾舔,想要更多的水來慰藉自己乾渴的喉嚨。
果子掉落在地,滾了幾遭,最終停在了枯葉一側。
玉衡不敢動,心跳如鼓。最終還是元衍失望地放開了他,眉頭緊蹙,少有地露出了些不滿的情態。
玉衡暈暈乎乎地去拿洗淨的樹葉喂水給他喝,看泛青的唇被濡濕,目光失神,立即飄到一邊去。
元衍卻嗆咳起來。
玉衡驚慌地看他一眼,攥了攥拳頭,含住一口水,繚亂發絲下是柔波一樣的眼。
元衍的喉結急切滾動,水飲完了,他伸手按住“水源”,力道很輕,也很急切。
玉衡心驚膽戰地讓他貼了一瞬,發覺他還未醒,便轉頭再含一口,接著渡過去……
如此來來回回,元衍也飲了不少水。
玉衡心下安定了些。
又臉紅著嚼碎了果子,渡過去,勾勾纏纏的,好半天才喂了一個半,最終元衍又昏過去。
玉衡鬆了一口氣。
臉上紅霞遍布,一顆心跳得仿佛是元衍養的小狗,恨不得貼到他心窩裡去。他躺在元衍旁邊,長眉輕皺,二十五年,頭回誤入情網。
迷惘又歡喜。
他用臉貼住元衍的手掌心。
宮裡肮臟事不少,他自是知曉,男子與男子之間也能……
可這是元衍……
他歎息一聲,心間酸澀又甜蜜,閉上雙眼,羽睫在元衍掌心不安地輕蹭。
再多的、再亂的思緒也比不上他病痛疲憊的身體。
沉沉睡去。
翌日醒來。玉衡睜眼就探了探元衍額間溫度,還好,較之昨日已降下了不少。見他嘴唇乾裂,便又渡水過去。
嘴唇相接,癢癢痛痛。
元衍仍是沒有反應。
兵荒馬亂的第一天已經過去。疼痛在軀體裡猶如困獸,四處衝撞,較之昨日,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動一動就要半條命。
好在洞穴裡,尚能避野獸。
又因潮濕,又難免有些蛇鼠蟲蟻。玉衡頭回要處理這些,簡直就跟一場噩夢一般。
好在人總是需要適應的。
他到後來,不說做得多好,倒也能應對了。
元衍醒來時,石壁上已經被玉衡刻了有五道痕跡。
他一動,玉衡便已經坐過來了。
“元衍,你醒了。”
元衍聽到聲音,還側耳辨認了一番:“玉衡?你聲音怎如此嘶啞?”
一串水珠落在他虎口,微微的暖意。
他下意識看過去,卻仍是一片漆黑。
玉衡將散亂長發捋至一側,露出半張臉,眼尾通紅,皮膚卻慘白:“是……是我。”
“好些日子沒說話了。”
果真,說完這句時,他話尾已有了驕縱意味,話音輕飄慵懶。
元衍道:“你我這是在崖下?”
他見識多,又轉頭“看”了一圈。
已落實了自己看不清東西的事實。
“我好像看不到了。”
應當是那枚毒箭的原因。
大概是看不見了,耳力反而清晰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