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神佛在上,木魚一下又一下敲響,空蕩蕩的佛堂,陳複獨自一人跪在大殿中央,閉目誦經。
朦朧燭光裡,鹿鼎中燃著的香已過半,輕輕一吹,細微的火星一閃一滅,灰白塵埃中,我將新的香插上去,然後跪在陳複旁邊。
陳複依舊安安靜靜地敲響木魚。
我無聲地跪在他旁邊的蒲墊上,學他的模樣,隨手一化,麵前出現一枚木魚,我抬頭看向麵前的聖佛金像,他正盤腿而坐寶蓮壇上,一手托舉寶瓶,一手立於身前,閉目狀若沉思。
我敲響眼前的木魚。
“心誠則靈。”
陳複出聲了,如同一汪清潭流過身軀,我抬頭偏去,燭火閃爍間,他依舊緊閉雙眼,疏遠而客氣。
“是。”
我垂了垂眼眸,謙卑頷首。
燭火燃燒著,照亮聖佛的身影,木魚一下下敲響,不急不緩,燭火依舊燃燒,落下一滴滴滾燙的燭淚,安謐的環境隻能聽見輕細的呼吸聲,鱗片滑動,猩紅芯子吐露,黑暗中快速滑過一道細影,燭火晃動,黑蛇揚起頭,尖銳的豎瞳盯著佛像。
佛子再一次敲響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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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傳來,瓷器碎裂聲,著急的呼喊聲,人群湧動,高大的殿堂坍塌,烏黑的濃煙沿著寺廟彌漫而開,洶洶烈焰燃燒,激烈的擺鐘聲一下又一下用力敲響——
宛如一聲絕望的悲鳴響徹雲霄——
“啊啊啊啊啊—”
詭異的黑焰從那大火之中爆發而出,僧人們驚恐地盯著,看著,恐懼之下大腦一片空白,更是忘記一切,直至一道身影浮於眾人之上—
佛珠碎了一地,滿地屍首中,我抬起頭,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睛。
如墨般的長發隨風飄揚,麵目蒼白,臉頰之上蔓延而開魔人專屬印記。
修仙70年,大自在殿佛子陳複無法控製自己的心魔,墮為魔修,遁入魔域,同年,魔域魔皇誕生,正氣盟頒布對其擊殺令。
一雙冷清的眼睛,彈指之間,他為我鬢邊彆上一抹桃粉。
一雙驚挫的眼睛,用力地睜大,下一頓,刀劍用力插進血肉裡,噗呲作響,再一抽離,漫天的紅色。
高大的身體此刻是如此的脆弱,“砰”的一聲,猛得砸向地麵,暗紅的血淌了出來,陳複無力地躺在地上,僅有眼珠轉了轉,極其用力地看著我,他想說些什麼,嘴巴裡不停噴湧出紅色的血液,些許泡沫浮在血液之上。
就像是破碎的鼓風機,咿呀咿呀地轉,他隻能發出口齒不清的呦嗬聲,小腹不停地往外滲血,我手中的匕首收了起來,左手握著一枚棱形晶體。
經久不散的高溫,熱浪讓空氣都變得扭曲,稀薄,呼吸都困難起來,突然,一聲驚雷傳來,一道白光閃現眼前,我露出久違的笑。
修仙80年,合歡宗弟子雲雀突破合體前期,司任合歡宗長老之位。
我很少回憶那十年裡自己究竟經曆了什麼,連帶與陳複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修仙1年,我剛下山,卻不小心進入秘境,九死一生逃出來,被陳複救下,修仙70年,我親眼目睹陳複入魔,然後被其帶走,我見證陳複覺醒真魔之血,坐上魔皇之位,褪去莊重的袈裟僧袍,一襲冕冠華服,他高坐於眾魔修之上,眉眼冷淡,更是距人千裡之外。
紅色長毯從他座椅一直垂落而下,蔓延至殿門之外,我跪在大殿中央,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紅衫,堪堪避體,手腳皆被鐵鏈所縛。
魔修們的嘻笑聲,談論聲,低語聲,一雙雙貪婪,惡劣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陳複手一抬,一切都歸於靜謐。
眾魔皆掩入陰影之中。
我淡漠地看他一眼,垂下眼簾,鐵鏈與地毯間的摩擦聲,我看了看自己傷痕斑駁的手腕,陳複從椅子上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階,雙手背負而立於我身前。
我成為他的禁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