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謂不詭異。
雖然心裡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並未表現出來,伸手將油燈給接了過來。
鼻翼間傳來濃鬱的藥味,他朝火光處看去,見三塊青磚搭成的簡易爐灶上放著個黑乎乎的砂鍋,砂鍋裡正咕嘟咕嘟地熬著藥。
這藥顯然是給自己熬的。
他垂了下眼,然後低低說了句:“有勞。”
薑椿臉上頓時笑開花:“夫君可真會體貼人,有夫君這句話,我頓時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還能再給夫君熬一百年藥!”
熬一百年藥?
這真不是在咒自己永遠纏綿病榻?
宋時桉白她一眼,端著油燈扭頭回了西屋。
薑椿一拍腦袋,瞧瞧自己說的這是啥啊!
她在懊惱中將熬好的湯藥端進西屋,放到炕桌上,訕笑著叮囑道:“夫君小心燙。”
宋時桉似乎並不惱她,聞言點了下頭。
薑椿鬆了口氣,回道灶房,添了一大鍋水,坐到灶膛前開始燒火。
鄉下條件有限,不可能像在現代時候那般天天洗澡,但該做的衛生也不能馬虎。
每晚她都會燒一大鍋開水,讓薑河跟宋時桉都泡泡腳。
而她自己,除了泡腳外,還要洗屁屁。
為此她還專門從鎮上雜貨店買了四隻木盆回來,薑河跟宋時桉每人一隻,下剩兩隻給她自己。
惹得薑河發火,說她敗家,彆家都是一隻木盆用到爛,他們家可好,原本他們父女倆就各有一隻木盆,如今她又買回來四隻。
啥樣的人家啊,三口人用六隻木盆!
薑椿臉皮厚,被罵也沒所謂,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橫豎木盆已經買回來了,他還能給人送回去不成?丟不起這個人!
薑河簡直拿她沒辦法。
她燒好水,先給他爹兌好一盆端進東屋,又給宋時桉端了一盆。
她把木盆往炕前一放,見炕桌上的藥碗已經空了,便伸手拿過來。
才要往外走,她又頓住腳步。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她覺得自己“哭”得還是太少了些。
於是她將手伸到背後,邊捶打自己的腰,邊唉聲歎氣道:“打從鎮上回來後,我又是蒸饅頭又是做晚飯又是熬藥又是燒洗腳水,真是一刻都不得閒。
大戶人家的丫鬟也沒我這麼累,畢竟人家丫鬟們都是各司其職,不像我這樣大包大攬。
而且人家丫鬟還有月錢拿呢,而我不但沒月錢,還每個月倒貼好幾兩銀子進去。”
說得倒也沒錯。
宋時桉又不瞎,她乾的這些活計,其實他都看在眼裡。
若放在前世的話,能在落魄之後得到一個女子如此無微不至的照料,他一定感動非常,發誓一輩子待她好。
可惜……
在現在的他眼裡,她做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故意百般討好自己,好讓自己帶她一起回京。
所以他並不覺得感動。
但他麵上還是得裝一裝。
畢竟這個時間點的自己,不該對她有恨意,麵對對自己百般照顧的妻主,更不該太過冷漠。
否則會被疑似重生的她懷疑。
他唇邊艱難露出點笑意,柔聲道:“辛苦娘子了,都怪我不中用,拖累你至此。”
昏黃燈光下,他鳳眼微垂,鼻梁高挺,臉蛋如剝了殼的雞蛋般白皙滑嫩,唇畔一抹淺淡笑意,如同春風吹皺一池春水般。
薑椿的小心肝狠狠顫動了一下。
因為這一個笑意,她樂嗬嗬地將他的藥碗給洗刷乾淨,在他艱難端著洗腳水跨門檻時還衝上去搶著替他倒了。
男色誤國啊男色誤國!
夜裡她躺在被窩裡發狠,將來一定要讓他將這茬還回來!
讓替自己洗腳!洗一百次!
堂堂內閣首輔替自己洗腳,那感覺應該相當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