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竹:“……”
自家主子今天怎麼怪怪的。
陸府,書閣中。
流影看了看時辰,又看了看正坐在案前執筆寫字的自家大人,怎麼看怎麼詭異。
這真的不能怪他。
但凡他家大人夜半三更寫的是公文而不是小公主的課業,他都不會覺得這麼害怕好嗎!
流影心裡瘋狂呐喊——
大人,你瘋了!
陸子越神色還算鎮定,落下了最後一筆,看著自己用仿的靈姝筆跡寫好的課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本來麼,這玩意應該是靈姝自己寫,但誰讓他聽了她的讒言,去糟心地逛了一圈。
他可不指望她回了宮能想起自己的課業還沒寫完。
隻能他熬夜替她寫了。
陸子越看了看窗外的深深夜色,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荒謬。
……
翌日,國子監的授課結束後,靈姝照舊被陸子越留在了律閣。祝微行吹了個幸災樂禍的口哨,蘇淺淺依舊是公主您自求多福的策略,默默離開了。
這世道,真是越發艱難了。
靈姝感慨一聲,一踏進律閣,見四下無人,想了想便行到陸子越跟前,踮起腳,舉起袖子,勢必要解開自己的心結——
“陸大人,你聞聞,不臭吧?”
她實在是很在意陸子越的話,昨夜沐浴時特意用了玫瑰香露,今日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要教陸子越再聞聞才是。
一陣暗香從袖中來。
陸子越隻覺得鼻息間幽幽花香繚繞,許是袖口拂動。小女兒清甜的體香亦隨之而來,淡淡的,卻勾人心弦。
他自認定力極好,這一刻喉嚨卻不禁一滾。
陸子越目色凝斂,抬起手下竹簡抵住靈姝遞來的手腕,呼吸凝滯一瞬,才淡淡道:“嗯。”
得到答複,靈姝總算鬆了一口氣,抬眸去瞧陸子越,卻見他眼眸底下淡淡青黑,奇道:“陸大人,您昨夜沒睡好嗎?”
“……”
半夜仿您的字跡寫課業,能睡好嗎?
陸子越心中無語,瞥她:“托某人的福,深夜才得以入睡。”
靈姝不解,循著他的目光左右張望,最後定在自己身上,側首:“我?”
她又做什麼了?
陸子越卻不再理會她,抬腳步入屋中,在案前落座,拂袖請靈姝:“公主,該寫今日的課業了。”
“嗯……”
靈姝慢吞吞地坐下,磨磨蹭蹭地攤開宣紙,心想今日又該找個什麼法子脫身呢?耳邊卻忽然一聲驚響——
“啪!”
“啊!”
靈姝嚇了一跳,驚然抬首,見青鬆霧山屏風旁赫然坐著一位灰袍先生,他左手一方案石,右手一麵折扇,靠在梨花扶椅中,悠悠道:“今日要說的故事,名為鏡花水月——”
“……什麼?”
這是說書先生嗎?
靈姝懵懵地扭頭望向陸子越,卻見他不為所動,抬眸望來,眼中藏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是一種充滿著算計的笑。
律閣中,說書先生口才極好,娓娓道來——
“正廳裡,那小娘子一身荊釵布裙,麵若春月,身似扶風,怯怯地立在將軍身後,一雙杏眼柔情似水。
將軍難得幾分難堪,同發妻道:“婉娘,這位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跌落懸崖後,是她衣不解帶,日夜照顧,才救回我一命。為了我,她已失了名節,我不能棄她於不顧……”
婉娘聽了,如遭雷劈。
丈夫離家征戰數年,她在家侍奉公婆,教養幼子,苦心等待,可如今卻等來了他和另一個女子攜手而歸。
可恨婆母竟滿心歡喜,拉過那女子的手:“是個乖巧的姑娘,既如此,就接到東院住下吧。”
那高興的模樣,似乎全然忘了這幾年是誰在她的病榻前悉心照料,端茶遞水,儘心儘力得消瘦了許多。
幾人其樂融融,毫不顧及婉娘,仿佛婉娘是一個外人。
倒是那女子,弱弱地道:“姐姐,您的臉色很是不好,是不是我給您添麻煩了?若您不喜,我萬萬不敢踏入這府中一步,隻求您能照顧好將軍,保將軍日後平安順遂,無病無災……”
聞言,將軍黑了臉,看向婉娘的眼色已有了幾分怨言。
多年前,他曾同婉娘說,願隻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如今竟全都成了笑話。
婉娘抿唇,說……
”
說書先生說到這裡,喝了一口茶,又喝了一口茶,再喝了一口茶,卻不再往下說了。
靈姝露出渴望的眼神:“她說什麼了?她到底說什麼了!”
陸子越卻遞過一份課業,輕輕叩了叩案台,嘴角微彎,輕聲道:“公主隻需將這份課業寫完,自然能知曉下文。”
“……”
什麼?
靈姝愣了愣。
扭頭望向陸子越,卻瞧見他嘴角那般若有若無的嘲諷笑意,原來這就是他用來對付她不寫課業的手段麼?
卑鄙!無恥!
她是絕對不會……
“……我寫就是了。”
靈姝沒骨氣地捏起了筆,一邊在心裡罵罵咧咧,一邊伏在案前奮筆疾書。
人說士可殺不可辱,但她真的很想知道婉娘說了什麼。
陸子越看著她微微鼓起的臉頰,暗暗咬牙卻又不得不屈服的模樣,便覺得她像極了一隻生氣的小貓,不由得莞爾一笑。
暮色四合,斜陽入廊。
靈姝落下最後一筆,終於聽完了婉娘的故事。
二人同回皇宮。
靈姝與陸子越走在落滿紅霞的花樹下,她步履輕快,雖寫字很累,卻依舊精神奕奕,同陸子越探討方才聽的戲本。
“那將軍也忒不是人,明明當初許諾了婉娘一生一世一雙人,卻禁不住這小小誘惑,如此就變了心。我若是婉娘,也不屑得理他,早早便和離去,哪還吃這般的苦!”
“……”
陸子越側目看她,見她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心生笑意,“無情不似多情苦,若人人都如殿下這般豁達,便沒有婉娘了。”
“無情不似多情苦……”
靈姝聞言步履微頓,不禁輕輕撫了撫腰間的玉佩,想起了往事,瞬間低落下來。
“倘若我真無情便好了。”
人人氣婉娘,人人又是婉娘。
陸子越察覺她神色不對,斂眸問:“殿下怎麼了?”
“沒什麼……”
靈姝收回心緒,抬眸微微睨了陸子越一眼,哼道:“我隻是在想,陸大人這般折磨人的好手段到底是師承何處?來日我也學學,同您切磋切磋才是。”
為了逼她寫課業,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陸子越挑了挑眉,往前走去,隻落下一句話:“天分,公主你學不來。”
靈姝:“……”
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