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什麼?”
來人的眼神越過季冷,盯在季卷身上。他是如此的枯乾、瘦小,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起,說話時又像是勝券在握的獵手,對獵物流露出一絲假惺惺的仁慈。他說:“自然是恭喜青田幫得入青眼,來日勢力,又將再上一層樓!”
季卷心中一冷。她認出來人正是六分半堂的二堂主雷動天。季冷這才剛剛返回,六分半堂就已前來相邀,說明他們在朝中,一定有足夠親近趙佶,能夠隨時掌握他動向的關係。而故意選擇此時,更完全是向他們炫耀能力。這一次赴宴,是凶是吉,完全在六分半堂掌握之中。
她的心冷下去,語氣也跟著冷,臉上笑容消失,鎮靜問:“看來這趟鴻門宴我們是必得去不可了?”
不等雷動天開口,她已率先走了出去,行過半街,又回身冷冷道:“還在等什麼?拳要少壯,席也要趁熱赴才好!”
夜裡風緊。燈籠輕搖。夜間京城自是有宵禁,因而能趁夜色在京城中走動的隻有兩種人,捕快,以及貴人。這兩種人合起來又是同一種人:與皇權有關的人。
季卷和季冷今日才將將和皇宮搭上關係,算不上貴人,所以能在宵禁時出行,仰仗的完全是雷動天手中那麵腰牌。又是一次實力展示。
他們暴露的越多,季卷的心越沉,但沉到最底下後,反倒灑脫起來。
這是她的人生哲學。既然情形已不受控製,那就不必為此擔心!
因此當她踏入六分半堂的宴席間時,她甚至是笑的。笑得坦然,笑得無所憂,笑得就連低首神龍都忍不住抬頭,瞧她一眼。
就連坐在雷損下峰的一個年輕女郎都忍不住多看她幾眼。那女郎含著笑喚她,神色嫵媚,人如牡丹,人比花嬌:“季卷姑娘,你心情很好?”
季卷道:“能有什麼不好?朋友來了有好酒——”
——敵人來了有獵槍。她在心裡把這句話補完,與坐在主位上的雷損對視。
雷損不過四十多的年紀,麵目卻已過早地老去了,似乎半生竭儘心力的攀登已耗去了他大半的生命。他的兩隻手都按在桌前刀鞘上,季卷聽說過關於雷損的兩隻手的小道消息:雷損那隻完好的右手伸出來的時候,就表示要交這個朋友;但一旦伸出被利器齊根削去食指、無名指及尾指的左手,就是準備要消滅敵人。
此時他兩手齊出,似乎在暗示季卷:是做朋友還是做敵人,全看她接下來的表現。
明目張膽的威脅,出自於統領天下幫派的六分半堂,季卷看到時卻更加想笑。一個野心家,已經攀到了他能攀到的最高,接下來的每一步,就隻能是退步了。
因此她在雷損的臉上也看到一絲強撐的強大。
一絲守江山的支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