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正在向蘇夢枕彙報:“當日商賈中,有一位年輕漁女,與‘驚濤書生’吳其榮相識,兩人調情間,漁女將驚險經曆儘數道來。吳其容恰巧在季少幫主入京時與她在茶館有一麵之緣,聽聞季幫主的反應,自行補充出一個完整故事,又擅自想替少幫主鳴不平,因而在煙花柳巷間多加傳播。”
他頓住不說。一件事一旦傳播至那些風塵人中,便絕無可能成為辛秘。他自己便長於此地,也多虧如此,才令他最終追溯到吳其榮這根源頭。
蘇夢枕臉色鐵青,簡直像在數種混合的內傷之外,又額外多出一種毒來。他一雙寒目中點著鬼火,森森道:“意外?”
楊無邪苦笑:“現在看,的確是意外一場。”
蘇夢枕斷然道:“我從不信什麼意外。”
楊無邪會意:“這謠言風起無因,決不至於傳播得如此迅速。恐怕在捕捉到流言之後,六分半堂在傳播一事上,暗地出了些力。”
蘇夢枕忽而前胸一佝,劇烈地咳嗽起來。他一麵咳,一麵痛苦地揪住前襟,艱難在咳嗽之中擠出幾個字:“雷損慌了!”
楊無邪慌忙遞上水,令蘇夢枕吃下一顆藥,略微平複這陣嗆咳,拭去唇角血絲。
蘇夢枕月前在那場閃擊六分半堂分堂中受的內傷還未好全,此番聽到這些胡扯的流言,一時惱恨婚約,同時又慚愧牽連季卷,情緒衝擊之下,內傷再度複發。楊無邪想勸他先放一放俗務,但蘇夢枕的性格絕不願意拖延,因此隻得心火內燒著,等蘇夢枕重新開口:“金風細雨樓此時氣盛,他必要拿婚約提點,叫天下皆知我與他將成一家,也叫我寢食難安!”
他的眼中放出寒芒,周身殺意從未這樣盛過,森然道:“將兩人婚事,牽連進第三人,便是堵死了我即刻解除婚約的路。我隻要還想維護季卷名譽,就絕不可在此風口浪尖提出退婚。”
楊無邪張張口,默認了蘇夢枕的判斷。如今季卷與蘇夢枕,在流言之中還隻是無望的單相思,若此時蘇夢枕提出退婚,那便立馬成了“郎有情,妾有意”,季卷若是來日再選旁人,就再難摘掉“水性楊花”的標簽了。
“無邪。樓子內,今日起絕不可再傳此事。”蘇夢枕道。他越在逆境,便越發迸出無匹的生命力,就像月前身著縞素,連破兩堂,叫鮮血染成一身紅衣時那般,病瘦的臉上透出豔烈已絕的光彩:“至於六分半堂——他要拖著婚約,那我便在成事以前,與他完成決戰!”
決戰之後,無論誰勝誰負,誰生誰死,這締結於過去的荒唐婚約,便絕無可能繼續!
蘇夢枕已做出了對流言的應對。應對的方式就是無應對。清風拂山崗。
季卷做出的應對與他一模一樣。她甚至更甚一步,連杜絕幫內繼續流傳的命令都沒下,頂著一路八卦的目光,施施然闖入“小雷門”地界,求見雷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