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覺自己的思維跑得有些過於遠了,和以往與蘇夢枕交流的高效率截然不同,好在——她偷眼望蘇夢枕,見他隻是坐在床上,居然是副少男陷入混沌綺思的柔和麵目,猜想他已控製不住心神,去懷想那位因著兩派之彆,不得不勞燕分飛的心上人。
於是就連她的語氣也變得有點柔和了。她總是希望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蘇樓主應當理解,既然流言蔚然成風,單憑你我澄清,已很難解釋得明白,那不如順勢而為,把謠言落實,這樣一來,青田幫對金風細雨樓的諸多曖昧態度,都可一並歸因於戀愛中的女人,而不去關注其下更深了。”
她說到這裡,忍不住輕輕譏笑。拿一些桃色緋聞來轉移對嚴肅問題的關注,這套辦法雖古老,卻也行之有效,就如現在武林群豪,看到她孤身入京,隻會覺得是一個愛到癡狂的女人追愛,卻想不到她隻是需要絕對機密地與蘇夢枕商定動手的時間。
“你我他日往來,隻會更多,不會更少,若彆人以風雨樓與青田幫掌事人的角度看,很難不發現你我實屬共謀,但若彆人隻以男女角度去想,兩派之間的關係便如男女情愛,漂泊不定了。青田幫暫時還沒有徹底與六分半堂、以及其後的朝中勢力撕破臉的打算,那麼就再沒有比男女私情更適合解釋你我暗通款曲的借口了。”
什麼?招兵買馬?窺覦非望?欲行呂武操莽之事?
——哈哈,說笑了,一個戀愛腦的女子怎麼可能有這種誌向?
她歎:“這個提議,對金風細雨樓、對青田幫都是有利,唯獨對你、對雷小姐,卻是大大的不公。所以我才要與你正麵談一談。隻要你有一分為難,這個提議就此作罷。”
蘇夢枕不語。他好像又被人劈頭打了一拳,從莫名的綺思幻夢中驚醒。
他麵色鐵青,半晌冷冷道:“你的私事,就是要我陪你演戲給天下人看?”
季卷聽出他忽有幾分惱怒,出於心虛,連忙道歉:“實在抱歉。我隻是想,謠言既已產生,總該從中看到些利處。”
蘇夢枕霍然起身,大踏步推開窗,令上下一白的刺目冬景重新落入屋內。他望著傷樹,語速迅疾如刀:“我已說過,因我對你心懷歉疚,無論你談什麼公事,我都會一口應承。”
“但這是私事。”
“不,”蘇夢枕言語似刀,斬釘截鐵道:“這是公事。而我自然應承!與之相關,無論你將來要借這流言行任何事,都不必再征詢我的意見,大可自行其是,我絕不反對。”
——他的語速很快。
季卷知道,當蘇夢枕語速加快,他不是心急,就是緊張。
緊張?為何方才不緊張,直到現在才感覺緊張?
——是否是因為心裡覺得對不住雷姑娘?
季卷於是柔和說:“你不要和雷小姐商量一下麼?”
蘇夢枕眼如疾火,兩簇幽藍火焰隨時要從眼眶中衝出,厲聲道:“她是‘六分半堂’的大小姐,與她商量,便與雷損商量無異!”
季卷歎一口氣,隻覺得風雨樓和六分半堂橫亙在前,要讓這一對有情人比翼連枝,的確是千難萬難。出於善心,她提醒道:“雖如此,但你總得替雷小姐的心情想一想。任何女子都不會願意見到自己的心上人與彆人陷入情感糾葛的。”
蘇夢枕冷笑:“她恐怕千肯萬肯。”
“那也隻是戀愛中人的嘴上把戲。唯有完全不在乎、完全不生情愛的人,才會真正坦蕩,願意聽你聊與彆人的情感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