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楊謙南一反常態,帶她去了賭場。
溫凜一開始並不知道那是個賭場。
皇城腳下,北京市區,全世界可能找不到比這更正氣澄滌的地方。
楊謙南帶她開進三環裡一個高檔彆墅區。京城遍布這樣的住宅,中式的格局和名字,假山流水中臥一欄屏風,細節處添幾分彆致古意,好在售樓處拉高與普通房價的距離。這都是前幾年的風氣。
溫凜感覺有點怪。楊謙南沒有帶她去酒店,但這裡也不太像是他會置業的小區。
那地方很隱蔽,繞了一大圈才到。
房子裡有人。厚厚的落地窗簾沒有拉嚴,一條小縫裡透出明亮的橙色燈光,昭示著什麼。
楊謙南把車停穩沒急著下,發了條短信出去。然後他就安心坐在車裡等著,轉身過來捏了捏溫凜的臉:“這什麼表情,困了?”
溫凜搖搖頭說:“還好。”
看上去困的是他,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半躺著,囑咐:“待會兒隨意玩一會兒,累了也有地方睡。”
溫凜其實沒怎麼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很聽話地,點頭說嗯。
很快,大門開了。
一個穿著黑色緊身馬夾的男人迎出來,拉開正駕的門,彎腰和楊謙南打招呼:“呦,好久沒來啦。”然後瞄了一眼副駕上的溫凜,輕車熟路道,“您進去玩兒,車我待會兒喊人幫您停。”
由於門是開著的,溫凜聽到了裡麵傳出來的,隱隱約約的,推籌碼的聲音。
那樣清脆。她聯想到了一句很不應景的詩詞,玲瓏骰子安紅豆。
溫凜隻是發呆了一小會兒,那邊楊謙南已經下車了。她居然也跟著享受了一把客戶待遇,馬夾男幫她把這邊的車門也拉開,恭恭敬敬往下一請,“小心台階”。她微微有些窘迫,挺不好意思地捋了絲頭發在耳後,一抬頭,楊謙南正好整以暇等著她。
一盞路燈,燈罩被做成中式的紅色方格。落在他身上,有種彆樣的沉靜清幽。
她仰頭一笑,挽住了他的胳膊。
就這麼走進門,才知道那是個私人賭場。
這裡沒有任何招牌,也不對外開放。整個場子乾乾淨淨,總共七八個人在玩,也有人抽煙,但味道並不重,輕薄的煙霧在暖燈下騰起,好似碎金彌散。
坐在桌邊的幾個她都有點眼熟,應該是在跨年夜的局上見過。溫凜大致在心裡有了譜——這是他們小圈子裡的銷金窟。
溫凜環顧一周,倒是沒見著哪都能摻一腳的應朝禹。
想必今晚這一趟他也傷筋動骨,沒力氣到處浪了。
這地方跟先前幾個場子不同,性彆非常單一,全場除了一個做飲料的,隻有她一個女人。
一踏進來,好多雙眼睛同時落在她身上。
楊謙南帶她在桌邊坐下,點了兩杯低酒精飲料。
他一坐下,先有人隨口問起:“應朝禹的事兒擺平了?”
說話的人叫傅籌,是錢東霆那場子的另一個股東,和他也有幾分交情。傍晚出事的時候,錢東霆那屋裡坐著好幾個人,傅籌就在其中,眼看著他出的門。
這些人來來回回就這麼幾個地方,結果後半夜,又撞上了。
楊謙南嗯了聲,俯下身來幫溫凜擺籌碼,低聲對她說:“用不用教?”
溫凜說:“我會一點點。”
“會一點點。”他重複,“上回怎麼贏的應朝禹?”
楊謙南說話時的氣息輕輕的,拂在她麵頰,很好聽。
溫凜莫名有點臉紅:“那個是……運氣好。”她又低低地說了一句“打麻將和這個哪能一樣”,但楊謙南好像已經沒在聽了,在和服務生吩咐些什麼。
倒是傅籌理了她一下,說:“那要不換個簡單點的?”
溫凜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輕聲輕氣說:“不用了。”
傅籌饒有興致地笑了聲,覺得這姑娘,怎麼說,和楊謙南以前看上的那些,有點不大一樣。具體哪裡不同,他也說不上來。反正上了賭桌都是一樣的,玩兒起來沒有章法,看得出來她是在瞎碰運氣。
他們進來的時候就已是後半夜了,這天賭場裡人不多,來的幾個性格也比較壓得住,氣氛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也就是看著楊謙南的麵子,緊撐著沒散場。
溫凜看得出來,他們興致不高。這夥人都不是真正的賭徒,玩這個不為贏錢,隻為打發時間,消遣良夜。到後來,甚至有點陪她玩兒的意思,賭起了骰寶。
俗稱,押大押小。
楊謙南給她提供的本金,讓她隨便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