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霄統兵點將,大軍班師回朝。
他站在套著八匹駿馬的金車寶輦上,振臂高呼,
二十萬大軍皆跪地隨聲附和。
聲如洪鐘,穿過九天雲霄之外,響徹天際。
馬車兩邊儀仗擺開,
天子親衛軍,紅衣金甲,威風凜凜。
軍中樂師調轉音弦,八音齊響兒,
號角陣陣,擂鼓如鳴,
天邊一陣禮炮響起。
將士齊歌,
五爪騰雲龍金黃戰袍角隨風獵獵飛起,
十二至尊冕旒玉珠半掩著他神容儀貌,
金玉甲如輝似碧,獅首寶帶束腰,又添威儀,如天神一般。
腰邊掛著一把天下至尊寶劍——天子金劍。
血紅刺繡兩龍戲珠玄色錦綸赤舄長鞋。
春日裡溫暖的陽光,透過重重雲彩,在他身上勉為鍍上一層燦爛耀眼的金色光芒,
所有人仰望著他,
包括我在內,
我的君主,
我的帝王,
我一生追逐的信仰,
這萬裡江山之主,
就像我爹追隨太宗,死而不悔,死而不朽。
而我這一生,追隨九霄,生死甘願。
樓蘭化藩主國為州,更名為北境州,下劃五郡十二城。
嚴毓臣為北境州太守,
沈旆為刺史,掌管軍權,留守下的五萬將士皆由他來調遣,以及後期的擴軍和組建新的州府軍。
臨行時,
沈旆衣冠整齊,特來拜見,給我磕了三個頭。
我接過小廝遞過來的酒,單膝點地,與他同高,敬他一杯,道:“淩寒,切忌偏信,遇到事情多和嚴大人商議,如果你們二人有不能決策的,可以差人送書到京城。”
沈旆的字是淩寒,
他出身貧寒之家,
三歲時,父親得了癆病而死,留下他和母親相依為命,
然而家中無錢,
無米無麵,
也沒有可以典當的任何東西,
又逢雲洲大旱災,
戚氏為了兩人能活下去,
以三十貫銅錢,三斤米為條件,改嫁隔壁村的張屠夫。
沒過多久,
戚氏因時常偷夫家的米麵接濟公婆和孩子,而被打死。
他賣了自己換了二斤米,為他爺爺奶奶熬了一鍋飯便去彆人府上做小廝。
我遇到他的時候,
他正因為偷主人的剩菜,當街被幾個家丁打得頭破血流,懷裡還藏著一塊發黴的爛饅頭。
將他抱起來,
給他喂了點水,
他哭著要回家,
我帶人跟著他,到了他所說的“家”,
幾根竹竿搭的破毛草棚子,
棚子前一棵老柳樹,
柳樹枝上吊著兩個人。
脖子歪著,瘦骨嶙峋,掛在那裡像一具骷髏包著枯樹皮在寒風中飄蕩。
我帶著他將人埋了,
給他贖了身,
臨行要帶他走,卻找不到人。
再相遇已是七年後,
他在我軍中做了校尉。
他以為我沒有認出他,
但從第一眼,我就認出來那雙執著而明亮的眼睛,知道是他。
如今,他留守這裡,
這一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次相見。
我忍不住再一次提醒他,道:“我說的話,你記住了嗎?”
他含著眼淚,又朝我拜了拜,俯地道:“末將銘記於心。”
大軍隨即返還京師,
沿途百姓漿壺食簞,俯於道路兩旁,前來拜謁送行。
九霄坐在寶車上,一路受儘愛戴。
我騎著馬,跟在他身後,一路上,止不住笑,心道:倘若太宗和我爹看到這個場麵,一定會很欣慰。
然而,距離京城越近,心越來越沉,
京城中,有一場遠比武陵山還要凶險的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