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額頭上浸一層汗,道:“今天怎麼來這麼多人?”
忠叔順手倒了一杯水,遞過來,道:“王爺,今日眾臣前來探病,另有隱情。”
我接過水,喝了兩口,握著杯子,等他開口。
管家從小廝手裡接過一件披風,披在我肩上,道:
“這三月來,
王爺昏迷不醒,陛下抱病臥床,
朝裡朝外,暗波洶湧,眾臣百官無不提心吊膽,都怕萬一您與陛下同時歸去,頓時風雲驟起,刀兵相見。”
我道:“胡說。”
忠叔笑道:“非是老奴胡說,首當其衝,便是這二十萬墨家軍。”
我笑道:“還說你沒有胡說?”
我輕呷一口茶,潤了潤喉嚨,道:“陛下立下遺詔,誰敢不從?”
忠叔道:“問題就在這裡。”
我疑惑道:“什麼?”
忠叔搖頭輕歎,攙扶著我,到前院一個僻靜的亭子下,將一個蓬鬆的軟墊放在石凳上,扶著我坐下,道:
“陛下無有子嗣,又不肯立太子。每日裡,不理政事,也不上朝,隻差人來王府探問,等王爺你去了,他跟著你去。安排人在景山皇陵裡造墓,要與王爺你合葬。”
我氣得渾身發哆嗦,頭昏眼花,倚著椅子的靠背,強撐一會兒,稍微緩過勁來,道:“即便如此,他寫下詔書,立一個繼承大統之人,便是真隨我去了,有遺詔在,墨家軍也好,三王也好,侯爺也好,六部也好,誰敢不尊聖命?帶頭叛亂?”
忠叔無奈地笑了笑,道:“王爺,我說了這麼多,你怎麼還聽不懂?”
我確實有些懵。
管家見我一臉迷茫,搖頭歎道:“王爺,你與陛下相守已十三年,怎麼還不了解他?”
我道:“忠叔,有話直說無妨。”
他過來攙扶著我,一邊走,一邊道:
“陛下何等聰明?
三歲成誦,
五歲倒背諸子百家,
六歲便能記下百官姓名,官居何職,隸屬哪部,家居何處。
八歲登基,
十二歲親政,
又自幼跟著王爺,無論兵法韜略,還是劍術,禦人之術,騎射弓馬,筆墨書法,
哪個不是個中翹楚?”
他越說,我越迷糊,到了後花園的亭子裡,我扶著亭柱,道:“這些我自然知道。”
忠叔隻是搖頭,道:“王爺,我說到這裡,你還不明白嗎?”
我心道:我能明白什麼?
他從小聰慧機敏過人,我一直知道,
正是如此聰慧機敏,更應該知道,他若真隨著我去了,當選一位最合宜的繼承之人,並安排好後事。
除非他……
我想到這裡,心口一窒,渾身的血液凝固,連呼吸也忘了,猶如被石化了一般,目瞪口呆,直直地望著忠叔。
忠叔的瞳孔裡,映照出我半呆半傻的模樣。
他搖頭歎息,道:
“王爺,陛下是故意不立繼大統之人,
將墨家軍二十萬大軍兵權六分,下分到譽王,康王姻親相連的各個上將軍,
讓文臣武將各自去選,
臣子們選完自己的君主之後,必定各成一派,相互廝殺爭鬥,
北境新定,淮南高廉,中原陳濱又剛被王爺殺了,天下剛穩,
禍起蕭牆,窩內爭鬥,
縱然最後有人贏了,
也難保這過程中死傷無數,元氣大傷,
倘若西北韃寇覬覦,南國賊人窺探,豈不是又將天下大亂?”
我氣得渾身哆嗦,額頭上青筋爆出,攥著拳頭,一拳砸在亭柱上,口不擇言,大罵道:“小畜生!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