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癡癡地望著我,淚如泉湧。
青春俊儀的人,猶如一朵清晨含雪盛開的白梅花,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梅花暗香,眸子晶瑩剔透,清淺如雪,薄唇上沾著些湯汁,顯得潤澤又嫩軟,好像咬一口便會透著汁出來,十分誘人。
罷了,
綱常亂了就亂了,
君臣之禮廢了就廢了,
一身功名也讓它隨風而去,
往後,
再沒有什麼墨王,
也沒有什麼皇叔,
我已負了那抹青衫,不想再負眼前之人,
就讓我脫下戰袍,
扔了鎧甲,
棄了紅鬃烈馬,
舍了一身蟒袍官服,
去了金印紫綬。
再不憶曾經劍指天下,金戈鐵馬,
也不念王侯公爵,權勢巔峰,
不求青史留名,
也不戀三千繁華。
隻做他的妻子,
在這三丈宮牆之內,陪著他,看天邊雲卷雲舒,落日飛霞,
看他笑如春曉之花,眉目如描似畫,
他乖張偏執也好,聰慧過人也好,是我一手帶大的,該屬於我。
我低頭吻住他的唇,輕輕將他攬入懷裡,溫柔地親吻著,帶著無儘的憐惜和柔情,想把餘生的愛都給他,溫柔也給他。
懷裡人因為激動而顫抖著,哭泣不止,
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飽含淚水,癡癡呆呆地望著我,
又驚又喜又恐懼,
似怕又是一場夢,又對這夢境如此心馳神往,
帶著幾分孱弱病白的臉上緋紅一片,似嬌含羞,如粉色花蕾趁著夜色輕輕綻放一樣,盛開得美麗而動人。
在我懷裡嚀嚶喘息,兩隻白如美玉一樣的手臂,無力地搭在我肩上,身體像無骨一樣,酥酥軟軟,灘軟成泥,攀附在我身上,嘴邊一縷銀絲,暗晦而又靡麗。
我忍不住又吻上去,
他睫毛如蟬翼一樣輕輕地顫抖,帶著近乎膜拜的癡迷,揚起頭來迎合我,隨著我的節奏起舞,不敢躁動,也不敢緩慢,一心一意地配合著,似在傾訴著他的衷腸一樣,訴說著他如何的癡醉與沉迷。
我那仿佛死寂的心一點點跳動起來,奇異的心悸湧上心頭,淚慢慢滑落。
若我一早明白,
社稷不可負,
黎民不可負,
功名不可負,
萬裡河山不可負,
王侯公爵不可負,
可是,
最不該負的是那一片癡心與真情,
是他十多年來受儘淒苦,寒窗苦讀,夜夜丈量門前那兩丈三寸地,
是他一生寂寞與孤獨,守著青燈,燈下觀扇上白海棠的落寞,
若我當初能像現在一樣醒悟,
怎會負他?
怎會讓他泣血而終,一隕而亡?
這十四年,
我像一個瘋子一樣攀登著一座高不見頂的雪山,將最愛我的人遺落在山腳下,卻在登上山頂之時,看到漫天飛雪,一片蒼涼,荒無人煙。
那些年,
他到底是以何樣的心情熬過每一個夜晚?
如何在期盼和失望之間說服自己來等我?
我的裴然,
成了一把最利的刀,
時時地插在我的心口。
讓我痛得哭叫不出聲。
非要這樣慘烈的疼痛,
方能悔悟,
情之一字,比之大義,亦不可負。
我怎會一夜白頭?
又怎會生無可戀?
為何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刀可以穿腸過肚,情比刀利,插入心口的時候,人會肝腸寸斷,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