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普通的日子掃墓的人不多，整個公墓園看去都冷冷清清的。

許知手裡拿著花和紙錢。

周為香走在女兒身邊，她下班後特意回家換了身衣服，現在穿的是一條黑色長裙。

兩人走在安靜的小道上。

周為香幾次看向墓園另外一個方向。

“到了媽媽。”許知說。

周為香立刻收回視線，掩飾般地抬手把頭發攏在耳後，說：“你先過去，媽媽馬上過來。”

許知：“好。”

許知彎腰把鮮花放下，然後坐在爸爸的墓碑邊上，把小坑裡的一塊大理石磚拿出來，再往裡燒紙錢。

她做這些駕輕就熟。

餘光看到媽媽走過來了，許知不動聲色提高音量，說：“爸，我來看你了，媽媽買了這麼多紙錢，你看夠不夠用，不夠再給我托夢。”

周為香走近了聽見女兒這話，輕搖頭。

許知圓了早上的說辭後，快狠準地直接切入今天來這的目的。

許知歎了一口氣，說：“爸，你看，你在下麵沒錢用可以給我們托夢，讓我們燒紙。但我們欠的那些錢，多到看不到頭，又能找誰來給我們錢？”

許知說：“還有媽媽，她還這麼年輕這麼漂亮，就要被一屁股債壓垮，天天上班晚上加班，一點自己的生活都沒有，更不能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周為香皺眉打斷：“知知，你在說什麼？”

許知轉頭看她，似乎這時候才發現她來了，連忙說：“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說。”

周為香見狀也沒有再追究，而是走近了，攏起裙擺，蹲下來跟女兒一起燒紙。

紙錢很多，慢慢一點點全部燒完也要幾分鐘。

許知抬眼看媽媽。

紙錢燒起的火光晃動，映在那張漂亮溫柔的臉上。

許知不惜說謊胡謅也要帶媽媽來這，就是為了讓媽媽產生應有的警惕心。

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昨晚那個開豪車的有錢人是不是就是媽媽的交往對象。

但媽媽既然沒把這事告訴她，她就隻能裝作不知道。

“不過我說真的，媽媽。”許知突然開口。

周為香抬頭看她，“嗯？”

“錢要還，但人生也要過。”許知看著她說：“爸爸去世這麼多年了，欠下的錢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還完的，難道你就打算這樣下去，再也不談感情了嗎？”

周為香的秀眉蹙起，“怎麼又說這個了。你還小，不懂。”

“我十八了，還小？”許知說：“媽媽，你人長得這麼好看，又年輕，還有體麵的事業。很多人到你這個歲數都還沒結婚呢，你找個人再婚怎麼就不行了？”

周為香轉移話題：“以後再說。彆在你爸麵前提著個。”

許知偏不，“就是要在爸爸麵前說才好，他愛你就肯定舍不得你這麼辛苦這麼累，如果他在天有靈，就該給你認識一個好男人，英俊多金溫柔體貼，不僅會幫我們還掉所有的債，還會很疼你，把你當成唯一的寶。”

“還唯一的寶。”周為香被逗笑了，“你當現實是小說呢。我們知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肉麻了？”

許知卻很認真：“這怎麼肉麻了？現實中難道沒有這種愛情嗎？”

周為香見女兒較真，燒完最後幾張紙錢，又拿過她手裡捏著的那一張一起燒掉。

她們母女從來沒有聊過相關話題。

“現實中當然有。”周為香想了想，說：“但知知，你要知道，所有的愛情都是有期限的，大部分遺憾的戛然而止，有一些則在漫長歲月中變成親情。兩個人在一起，往往有很多外界的因素促成，或者說是有很多前提條件。因為有其他原因，所以它就不可能一成不變。”

許知皺眉抿唇，“我不太懂。”

“所以媽媽在跟你說。”

周為香語氣耐心又溫柔，看著女兒，說：“打個比方，你在沙漠中迷路，最渴求的是水，然而當你獲救之後擁有足夠多的水，那水對你來說就不再是最渴求最重要。冬天了，你想要溫暖的火，但到了夏天你又會嫌火太熱。”

許知不解反問：“這跟愛情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了。在你最開始寂寞的時候，也許隻是想要一個幽默風趣可以逗你笑的人。但當你們一起經曆過柴米油鹽後，又會發現貧賤夫妻百事哀。就算你嫁入豪門，丈夫忙工作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應酬時又頻繁出軌，你就會發現自己其實更需要陪伴等等。”

“每個人經曆的處境不同，需求就不同，而人一旦有了需求，就會渴望以及尋求改變。”

周為香說到這，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她伸手拿過一旁的大理石磚壓住小坑裡的紙錢灰燼，垂目說：“所以有些人會頻繁換女朋友，自身條件越優越，換起來越得心應手。”

許知感覺媽媽說到最後情緒好像變了，探究又疑惑地看過去。

周為香蓋好灰燼，看向女兒，隨即展顏笑，似乎剛剛的低落並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