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幾個女同學們手拉著手,踉踉蹌蹌的一起往外麵衝。
我踏過血流成河的長廊,跨過某一具腦漿流了一地的屍體,跨過一對相擁著走向死亡的情侶,然後又是槍響,轟鳴震耳、死神鐮刀收割生命的槍響。
下層下不去,出口出不去,我們隻有往上衝。
我……們?
我跌跌撞撞地朝著樓上跑,身後……也許真的隻剩下一具具尚且柔軟的屍體。
可是她們,本來該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啊……
她們是今天才興奮地找我要了作者簽名的杏香,是攬著我的肩膀大喇喇要和我對瓶吹的橘,是小聲羞怯和我討論著下一部擦邊劇情的紗奈子。
是真實的、鮮活的、在我的世界裡有著麵孔和姓名的人啊!
可是沒有手再牽著我了。
而我不能回頭,可我不敢回頭。
我開始無聲的、用力的、抽泣。心臟凶狠地痙攣痛到快要無法呼吸,眼淚洶湧地流了下來,我咬破了嘴唇卻哭不出聲音。
【所以才讓你提前預習了很多血腥的槍戰片啊……寶你不會真的以為mafia是什麼善良溫柔的存在吧?】係統在我腦海深處幽幽歎息。
眼淚像碎掉的玻璃渣子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疼得毫不顯眼卻鮮血淋漓:“我是真的……好討厭mafia……”
而在燈光昏沉的樓梯拐角處,我就這樣驟然不及的,像係統說的那樣,猝不及防地再一次,邂逅了我的攻略對象。
時間仿佛都靜止了下來,潮水般的黑暗將他的身影吞沒。
他還是那樣讓我感到熟悉又悸動的穿著——夜色般冰冷的黑色長西服披在肩上,纏著繃帶仿佛受了傷一樣,靜默低頭望著樓下所有的騷亂與暴動的側臉,此刻看起來卻是如此的冰冷而陌生。
那種近乎冷酷的淡漠,好像一個高高在上、俯瞰世間醜態的王,也許就算他會蹙眉,也隻會是因為汙濁的鮮血弄臟了他昂貴的皮鞋,那種倦懶和冷漠。
可他也是需要我去拯救的人。
如果他死了,我也會死。所以——他必須要活著。
我不管他待在這裡是不是在等死,但是,隻要我還在,他就一定不能那麼輕易的死去。
我在他轉過身看到我以前,飛速衝上前,用儘我最大的力氣拽住他的手腕,拉著他就跑。
——他的手好涼。
這是我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
——他為什麼不掙脫我的手?
這是我拽著他跑了一段距離後,閃現的第二個念頭。
一直到躲入了廁所最裡麵的隔間,將門牢牢拴住,我才將他的手鬆開……
不對,鬆不開。
他牢牢的、緊緊的,攥住了我的手。
狹隘的空間裡,我不敢抬頭。
因為一抬頭就可能發生我的嘴唇擦過他的下頷這樣尷尬又曖昧的事情。
我以一種無法逃脫的姿勢,在這個無法逃離的空間,被禁錮在他的懷抱裡。
他好像是我的男朋友。
但是我不記得了。
所以,假裝不認識,也是沒關係的。
反正我是來救他的。踩著一地的屍體,頂著槍林彈雨,我想救的人幾乎一個都沒有救下來,除了他。
我低頭,盯著他腳上那雙不知道價位有多少個零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在他開口之前出聲——
“雖然這是我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麵,也許聽起來很奇怪,但是我覺得,”我深呼吸:“命運讓我出現在這裡,就是來救你的。”
是的。
就像那部黑/幫槍戰片,奮不顧身的去營救男主的女主一樣,也許係統安排我今天出現在這裡,就是為了救下他的性命。
讓他不會死在黑手黨冷酷的槍下。
我驀地抬頭,嘴唇擦過他細膩的側臉,墜入他沉鬱的鳶色眼眸。
我看到了他一瞬的怔然,在我說出來“救你的”這個字眼以後,那樣的神情就好像……
就好像在十二月的寒冬看見了不屬於這個季節的三月櫻花那般的神情。
“聽我說,樓下應該又是黑手黨之間的槍/戰,而身為普通人的你和我,在這個晚上,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活下來。”
他摟著我的腰,很緊很緊,我被他抱的快要無法呼吸,而我的內心第一次湧上來鋪天蓋地的恐慌。
他的下巴擱在我的頸窩,輕輕的笑。“普通人嗎……”
是那種壓抑著什麼快要破碎而洶湧的感情的笑,讓我莫名的想起下雨天從空中緩慢而沉重飄落的羽毛。
我甚至無法清晰的辨彆他是真的在笑嗎?
他、他不會是今夜目睹了太血腥殘忍的場景,抑鬱症發作了吧?精神狀態感覺好像不太對?
可是,等下我們出去,依然要踩著一地殘破的屍體和尚未乾涸的血渠,離開這個地獄啊。
雖然…雖然我也很害怕,我也很想蜷縮成一團像個廢物一樣放聲大哭,但是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必須要堅強。
也許我是那個必須要救下白雪王子的騎士公主呢。
我歎氣,把他那條顏色紅的像鮮血似的圍巾,輕輕的繞過他的臉,將他的眼睛蒙住。
“等一下我會帶你出去。”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開始顫抖,沒有誰會對於這般人間煉獄無動於衷,除非是地獄的惡魔本身:“但是外麵……外麵有很多的屍體,和血。你……”
——“你彆看,屍體很醜,血很臟,晚上會做噩夢的。你…你彆怕。我會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