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曆二零二三年,初夏。
天光已然大亮,居住在景城邊緣地區的民眾早早便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生活。
他們身穿廉價的衣物,走在路上也挺不直脊背,所謂的工作隻不過是販賣一些從城裡運出來的小玩意兒罷了,再不然就是通過渠道去城中心給那些有錢人家做傭人,這部分女性居多,男性大多做的都是體力活。
但景城畢竟不是什麼大城市,能夠流出去的油水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這些人僅僅隻能儘力節省生活開支,使其可以勉強維持生計。
當然也有膽子大的家夥,為了錢財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在這種人身上,基本看不到人性和底線,據說可能還有在逃通緝犯,能不招惹最好。
約莫是環境塑造人,除了大城市治安情況比較嚴格外,那些偏遠城市的邊緣地帶經過長久的無人管理,逐漸形成了一個個類似貧民窟般的小型混亂區域。
既然是混亂區域,那生產出一部分不法分子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也用不著擔心進出問題,城內城外的安全通道都是兩座兩座挨著的高架橋,距離那種地方很遠,直通火車和高鐵。橋底下也可以通過車輛,此橋兩邊設置了安全措施,外邊和裡邊隔了一層鐵網,上麵有電流裝置,一般來說根本無法突破。
早上七點左右,一輛黑車低調地駛入景城內部,路過東區街上的早市,一條靠近城門比較繁榮的街道,現在正是熱鬨的時候。
但熱鬨也有熱鬨壞處,大批的人進入早市購物,各類車輛堵在原本較為寬闊的道路上,人流被擠在車輛兩邊,各自艱難地向前挪動。
車流裡夾雜著一輛黑車,車型並不起眼,開車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硬朗帥氣的臉龐充滿成熟男性的魅力,談笑間嘴角勾起懶散的笑容,又有種奇妙的氣場,可惜此人審美似乎出了點問題,竟給自己梳了個標準的大背頭造型,發膠一看就是抹多了,整體效果頗有點辣眼睛。
此時他正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舉著手機,嘴裡念念有詞。
“……小雲……好久沒……看你……今天……一會兒就到……中午不留……家裡……爸爸順便把菜都買回去。”
“呃,爸爸當然記得,這種事怎麼會忘呢……”
“那個啊……總之電話裡說不清,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嗯……那就好……”
什麼……
什麼——聲音?
後座上,蜷縮著身子的少年隱在暗色中,黑色的發絲淩亂地貼著蒼白的臉頰,他眼睫輕顫,視線落在前麵男人的背影上,神情恍惚,似乎有些難受。
胃裡有點不舒服。
嗅著車裡的氣味,少年皺著眉坐起來,引得前麵的男人側頭看過來,神色透著擔憂。
這時電話那頭似乎說了什麼不太好聽的話,男人尷尬地轉移話題,很快就把電話關掉了。
他調轉車頭把車子停下,而後對少年說道:“叔叔要下車去買點菜,我看你暈車挺嚴重的,要不……”
“不用了,我在這待著就行。”少年餘光掃了眼窗外擁擠的人群,勉強笑了笑,“叔叔你去吧,實在受不了我會開窗通風的。”
“行吧。”
男人打開車門,由於旁邊就擠著一輛車,所以車門剛開不到一半就卡住了,幸好他的身材還算不上胖,整個人艱難地擠過去了。
伴隨“砰——”的一聲,車門關閉,把喧囂聲隔絕在外,車內又陷入寂靜。
少年有氣無力地撐起身體,眼前驟然浮現出大片紅色光影,像是在視網膜上糊了層紅光濾鏡,卻又在眨眼間消失不見,視野之內再度恢複正常。
胃裡翻騰得更厲害了,他攥緊手指,默默壓下想要乾嘔的欲望。
這種情況並不是暈車引起的,現在隻要他一閉上眼睛,大腦就會自然而然浮現出這段時間記憶中印象最為深刻的場景,淩亂血腥,偏偏又無法自主控製這種現象,隻能期望在時間的流逝下這件事能夠儘快被大腦淡忘。
越快越好,他真怕隨著自己回憶的越來越頻繁,精神會徹底撐不住。
那樣的話,彆說無法維持睡眠了,說不定連正常生活都成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少年內心逐漸焦躁,忍不住頻頻望向窗外。
透過玻璃往外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在上演一出默劇,唯有拉下車窗時才流露出些許喧囂,其餘時間兩方都被玻璃隔開,一麵阻隔著嘈雜,一麵阻隔著寧靜。
狹小的空間僅僅隻能聽見自己清淺的呼吸聲,一偏頭眼底就映出外界的樣子,光線照射在玻璃上,又散布開逐漸沾染上身體,頓時便有種隱秘而朦朧的純粹感爬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