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著沙發掏出手機,隨手撥了通電話。
“喂?找我什麼事兒?”對麵的人聲音清朗,語氣平和。
“我記得你愛看心理學方麵的書吧?”蘇雲淡淡道,“有個問題想谘詢一下。”
“嗯?”
“怎麼跟一位具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的患者相處?”
“什麼?”
“我說,怎麼跟一位具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的患者相處?”
“……多嚴重?”
“大概,睡眠障礙有點嚴重。”蘇雲想了想林遠剛才的表現,補充了一句,“不到身體極限睡不著。”
“不太妙啊,主要應激的是哪方麵?”
“死亡現場,親人死亡和同學死亡,可能都比較血腥。”
“患者多大年齡?”
“比我小一歲。”
“……”
“彆沉默啊,有什麼建議嗎?”
“建議趕緊聯係醫生進行精神方麵的治療,另外說話做事注意點人家的情緒,把刀具之類的危險物品挪遠點,最好就彆讓進廚房。”
“沒了?”
“剩下的去找醫生,我又不是專業的。”
“好吧。”蘇雲遺憾地說道,“雖然都是沒用的廢話,但姑且算是朋友,我就不說了,開學見,梁止。”
忽略電話裡傳來的“你什麼意思”的暴躁發言,他伸了個懶腰,直接掛斷。
算了,想那麼多乾什麼,刷卷子吧。
......
林遠知道自己在做夢,並且距離醒過來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倒也可能會在睡夢中猝死,從此一睡不醒。
畢竟他連續熬了一個多星期,平均每天睡不了三小時,說實話直到今日他還能跑能跳就已經夠不可思議了,也不能奢望接下來每星期都按這個標準來。
不,那種可怕的熬夜地獄才是真正的噩夢,多活一天都是煎熬。
不不不,倒也不至於這麼悲觀,往好處想想,他一天下來能比彆人多清醒五、六個小時呢,等這後麵再加幾個小時再考慮生與死的哲學問題也不遲。
當然等到那會兒他還有沒有思考的餘地就真是未知數了。
與其他人想的不同,林遠其實並沒有做過太血腥的噩夢,倒不如說,他壓根就沒在夢裡再見到當時的場景。
夢裡從來隻有他一個人。
他也不完全記得夢裡發生過什麼,大部分時候他隻會突然驚醒然後精神陷入亢奮期難以入眠,整整十天了,他熬得眼底青黑一片,熬得胃裡發酸直犯惡心,再熬下去他不猝死都沒天理!
如此就引出了另一個問題,他可能在現實裡整天精神不濟,但在夢裡卻一反常態的思維運轉得飛快,這樣一來,他跟沒睡覺又有什麼區彆呢?
也不知道造成這種異常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莫非真的是醫生所謂的創傷後應激反應?
濃霧囂張地籠罩著周圍,似乎想要把一切吞噬,林遠小心翼翼地立在中央,他腳下踩著幾條散發著微微亮光的紅色光帶,蜿蜒曲折,長到看不見儘頭。
他腳步緩慢地往前走,每往前一步,身後的霧氣便離他更近一些。
他不敢後退,也不敢停下腳步,害怕那些黑霧追上他。
至於為什麼怕,他不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麵前的黑霧消退了許多,他便隱約看見一片紅色的海洋。
鮮豔濃稠,一望無際。
而他麵無表情,沒有絲毫恐懼。
“啊嗬!咳,咳咳咳!哈!咳咳,呼,咳咳……!”
林遠猛地坐起身,喘咳著,反應激烈中帶著茫然,又是這樣,突然醒過來,到底是這麼回事?夢裡又發生了什麼?
他百思不得其解。
“咚咚咚——”敲門聲打斷了他醞釀的情緒,使他心情平複了些許,他晃晃悠悠走到門口,嗓音沙啞:“有什麼事嗎?”
“不,我就是想問問,你還好嗎?喘氣聲有點大。”隔著一層門板,蘇雲的語氣愈發模糊不清,“是剛醒過來嗎?要不要來客廳接點水喝?”
“不用了。”林遠扶著牆,“我吃過藥了,過一會兒會好些。”
“行吧,我……”那聲音頓了下,“我點了些外賣,你記得出來吃。”
“咳咳,謝謝,我知道了。”
林遠咽了口唾沫,潤了潤乾澀的喉嚨,聽到腳步聲遠離,才徹底放鬆了身體。
他滑坐在地,背部抵著牆,寒涼從脊椎漫入軀體,半晌,他抬手捂住了眼睛。